广木香
广木香,味甘、苦,气温,降也,阴中阳也。无毒。能通神气,和胃气,行肝气,散滞气,破结气,止心疼,逐冷气,安霍乱吐泻,呕逆翻胃,除痞癖症块、脐腹胀痛,安胎散毒,治痢必需,且辟疫气瘴 。但此物虽所必需,亦止可少用之为佐使,使气行即止,则不可谓其能补气,而重用之也。大约用广木香由一分、二分,至一钱而止,断勿出于一钱之外,过多反无效功,佐之补而不补,佐之泻而亦不泻也。
或问广木香与青木香,同是止痢之药,子何取广木香,而弃青木香?盖广木香气温,而青木香气寒耳。夫痢乃湿热,青木香寒以去热,似相宜,而余毅然删去者,恶青木香之散气,虽有益于痢,终有损于气也。若广木香则不然,气温而不寒,能降气而不散气,且香先入脾,脾得之而喜,则脾气调而秽物自去,不攻之攻,正善于攻。此所以删青木香,而登广木香也。木香气分药,又能开窍。气分药与血分药不同,气只要引之使通,不须成队共行;若血药则质滞而性腻,非多不能成功。
香附
香附,味苦而甘,气寒而浓,阳中阴也,无毒。入肝、胆之经。专解气郁气疼,调经逐瘀,除皮肤瘙痒,止霍乱吐逆,崩漏下血,乳肿痈疮,皆可治疗。宿食能消,泄泻能固,长毛发,引血药至气分,此乃气血中必用之品。可为佐使,而不可为君臣。今人不知其故,用香附为君,以治妇人之病,如乌金丸、四制香附丸之类,暂服未尝不快,久之而虚者益虚,郁者更郁,何也。香附非补剂也,用之下气以推陈,非用之下气以生新;引血药至气分而散郁,非引血药入气分而生血也。舍气血之味,欲其阴生阳长得乎?故气虚宜补,必用参、 。血少宜生,必须归、熟。香附不过调和于其内,参赞之寮佐,而轻任之为大将,鲜不败乃事矣。
或问香附为解郁圣药,吾子谓不可为君,岂香附不能解郁耶?曰∶香附不解郁,又何药以解郁,但不可专用之为君耳。盖郁病未有不伤肝者也,香附入肝入胆之经,而又解气,自易开肝中之滞涩。但伤肝必伤其血,而香附不能生血也,必得白芍药、当归以济之,则血足而郁尤易解也。夫君药中之解郁者,莫善于芍药。芍药得臣使,速于解者,莫妙于香附、柴胡。
是芍药为香附之君,而香附为芍药之佐,合而治郁,何郁不解乎。
或问香附解郁而开胃,乃有用香附而郁仍不解,胃仍不开,岂又芍药、当归之未用乎?
曰∶是又不尽然也。香附解郁者,解易舒之郁也;香附开胃者,开未伤之胃也。相思之病,必得其心上之人,而郁乃解;断肠之症,必得其意外之喜,而胃乃开。区区香附,固自无功,即益之以大料之芍药、浓味之当归,亦有无可如何者矣。岂尽可望于草木之解郁而开胃哉。
或问香附解郁之品,先生谓解郁之无用,是郁症乃不可解之症,吾甚为天下之有郁者危矣。
嗟!郁之不解者,非草木之能开。而郁之可解者,舍草木,又奚以开之耶。香附正开郁之可解者也。可解之郁,而欲舍香附而求之草木之外,斯惑矣。
或疑香附性燥,故易入肝,肝气既郁,而肝木必加燥矣,以燥投燥,又何解郁之有?曰∶香附之解郁,正取其燥也。惟燥,故易入于燥之中,惟燥,故不可单用于燥之内,和之以芍药、当归,则燥中有润而肝舒,燥中不燥而郁解也。
益智
益智,味辛,气温,无毒,入肺、脾、肾三经。能补君、相二火,和中焦胃气,逐寒邪,禁遗精溺,止呕哕,摄涎唾,调诸气,以安三焦。夜多小便,加盐服之最效,但不可多用,恐动君相之火也,然能善用之,则取效甚捷。大约入于补脾之内则健脾,入于补肝之内则益肝,入于补肾之中则滋肾也。
砂仁
砂仁,味辛、苦,气温,无毒。入脾、肺、膀胱,大小肠。止哕定吐,除霍乱,止恶心,安腹痛,温脾胃,治虚劳冷泻,消宿食,止休息痢,安胎颇良,但只可为佐使,以行滞气,所用不可过多。用之补虚丸绝佳,能辅诸补药,行气血于不滞也。
或问砂仁消食之药,入之补虚之中,似乎不宜,何以绝佳?不知补药味重,非佐之消食之药,未免过于滋益,反恐难于开胃。入之砂仁,以苏其脾胃之气,则补药尤能消化,而生精生气,更易易也。
或问砂仁香能入脾,辛能润肾,虚气不归元,非用此为向导不济,殆胜桂、附热毒之害多矣。曰∶此不知砂仁者也。砂仁只入脾,而不入肾,引补肾药入于脾中则可,谓诸补药,必借砂仁引其由脾以入肾则不可也。《神农本草》并未言其入肾,不过说主虚劳冷泻耳。夫冷泻有专属于脾者,何谓脾寒俱是肾寒乎。
肉豆蔻
肉豆蔻,味苦、辛,气温,无毒。一名肉果。入心、脾、大肠经。疗心腹胀疼,止霍乱,理脾胃虚寒,能消宿食,专温补心包之火,故又入膻中与胃经也。但能止下寒之泻,而不能止下热之痢,从前《本草》,多信治血痢有功,而不言其止泻痢。夫泻不同,五更时痛泻五六次,到日间反不泻,名大瘕泻也。大瘕泻者,肾泻也。肾泻,乃命门无火以生脾土,至五更亥子之时,正肾气正令之会,肾火衰微,何能生土,所以作泻。故大瘕病,必须补命门之火,火旺而土自坚矣。肉豆蔻,非补命门之药也,然命门之火上通,心包之火不旺,而命门愈衰,故欲补命门,必须上补心包也。膻中,即心包,一物而两名之,肉豆蔻补心包火,补心包,正所以补命门也。况理脾胃寒虚,原其长技,命门旺,而脾胃又去其虚寒。脾胃得肾气,自足以厘清浊而去水湿,又何至五更之再泻哉。
或问肉豆蔻开胃消食,子舍而不谈,反言其能止大瘕之泻,亦何舍近而言远乎?曰∶大瘕之泻,正所以表肉豆蔻之开胃而消食也。凡人命门之火不旺,则下焦阴寒何能蒸腐水谷。下不能消,所以泻也。泻久则亡阴,阴亡则肾不能交于心包,而心包亦寒。心包寒,则火不能生胃,而胃又寒。胃寒,则胃气萧索,又何能消食耶。肉豆蔻,温补命门而通胞,两火相生于上下,水泻止,而脾胃之气自开,不求其消食而自化。言止肾泻,而开胃消食即在其中,又何必再言哉。
或问肉豆蔻暖胃而健脾,温肾而止泻,故入之四神丸中,以治脾肾寒虚之作泻,然而有效、有不效者,何故?盖肾虚作泻,又有不是命门之寒,故服四神丸,而反多后重之症矣。夫肾虚未有不寒者,寒则泻。不寒则何以泻,乃饮酒过多,又加色欲,使酒湿入于肾之中,故作泻也。倘亦以肉豆蔻治之,安能治肾寒者速效哉。
白豆蔻
白豆蔻,味辛,气大温,阳也,无毒。入手太阴肺经。别有清高之气,非草豆蔻之可比也。
散胸中冷滞之气,益心包之元阳,温脾胃,止呕吐翻胃,消积食目翳。但此物尤难识,铺家多以草豆蔻充之,所以用多不效。总之,必须白者为佳,正不必问真假也。
或问白豆蔻与砂仁相似,用砂仁,可不必用白豆蔻矣,而不知各有功效,砂仁宜用之于补药丸中,而白豆蔻宜用之于补剂汤中。盖砂仁性缓,而白豆蔻性急也。
藿香
藿香,味辛、甘,气微温,可升可降,阳也,无毒。入肺、脾二经。定霍乱有神,止呕吐尤效,开胃消食,去臭气,利水肿。但亦可佐使,而不可为君臣。盖藿香逐邪甚速,未免耗气亦多,故佐气血之药往往取效,否则,无功耳。
或问藿香散暑气,子未言也?不知藿香虽散暑气,亦散真气也。用藿香以散暑,是犹执热以止热,余所以不言耳。虽霍乱亦暑症之一,然用藿香以定霍乱,实取其降气,非取其消暑,又不可不知也。
或问藿香为定喘奇方,而子何以未言?夫藿香定喘,乃言感暑气而作喘也,非藿香于治暑之外而更定喘也。余所以只言其治霍乱逐邪,而不言其定喘。夫喘症多生于虚,误认虚喘为实喘,下喉即便杀人。故不敢言藿香之定喘,实有微意耳。
高良姜
良姜,味辛,气大温,纯阳,无毒。入心与膻中、脾、胃四经。健脾开胃,消食下气,除胃间逆冷,止霍乱转筋,定泻痢翻胃,祛腹痛心疼,温中却冷,大有殊功。倘内热之人误用之,必至变生不测,又不可不慎也。高良姜止心中之痛,然亦必与苍术同用为妙。否则,有愈、有不愈,以良姜不能祛湿故耳。
或问良姜最能解酒毒,何子之未言也?夫良姜辛温大热,治客寒犯胃者实效,倘胸腹大热者,愈增烦烧之苦矣。良姜宜于治寒,而不宜于治热也。酒性大热,投之解酒,不以热济热乎,缪仲醇谓其能解酒毒,此子所不信也。
紫苏叶(苏子)
紫苏叶梗,味辛,气微温,无毒。入心、肺二经。发表解肌,疗伤风寒,开胃下食,消胀满,除香港脚口臭。苏子降气定喘,止咳逆,消膈气,破坚症,利大小便,定霍乱呕吐。紫苏虽有叶与梗、子之分,而发表解肌,止喘定呕,未尝有异。但叶与梗宜少用,而子可多用也。
盖叶、梗散多于收,而子则收多于散,亦在人临症而酌用之耳。
或问苏叶表散风邪,古人加人参同治,奏功如响,何也?曰∶苏叶不得人参,其功不大。
今人一见用人参以祛邪,辄惊骇不已,宜乎医生之不敢用,往往轻变重,而不可救。夫邪初入人体,正气敢与邪战,用参以助正气,则正气旺,而又得祛邪之便,则群邪自行解散,此用参于苏叶之内,大有深意也。至于风寒已感三四日,则不可轻用人参,当看虚弱壮盛而用药矣。
或又问苏子定喘,有喘症用之而不效者,何也?盖喘症有虚、有实,未可谓苏子定喘,而概用之也。苏子止可定实喘耳,虚喘而用苏子,增其喘矣,岂特不效而已哉。
或疑苏子正是治虚喘之药,先生反谓虚喘用苏子而愈增喘,其义何乎?盖虚喘者,乃气虚也。苏子虽能定喘,而未免耗气,气耗则气愈虚而喘更甚。故治虚喘者,必须大加人参、熟地之药,而不可增入苏子,以增其喘也。
或问苏叶散风邪之圣药,用之以发表中之风邪,尤为相宜,乃用之以散里中之风邪,往往不效,其必有义存焉。先生既深知《本草》之微,愿备有以教我。曰∶苏叶之义,不过散表邪耳,原不深入于里。既不能深入,又何能散在里之风邪哉。然而以所不能深入之故,予则可宜也。苏叶性轻而味浓,性轻则上泛,味浓则下沉,宜乎可以通达内外矣。然而,性轻而香,味浓而辛,辛香则外驰易而内入难,故但散在表之风邪,而不散在里之风邪也。
或问宗 有言∶脾胃寒人,食紫苏多滑泄。果有之乎?曰∶紫苏乃风药也,善能平肝。
土为木制,则人多滑泄。肝木既平,则脾土得养矣。况紫苏辛温,辛能祛湿,温能祛寒,脾胃寒之人,宜无所忌,何致滑泄耶,惟是辛香之味,能散人真气,暂服无碍,而久服有伤,亦当知忌也。
防风
防风,味甘、辛,气温,升也,阳也,无毒。系太阳本经之药,又通行脾、胃二经。古人曾分上、中、下以疗病,其实,治风则一。盖随所用而听令,从各引经之药,无所不达,治一身之痛,疗半身之风,散上下之湿,祛阴阳之火,皆能取效。但散而不收,攻而不补,可暂时少用以成功,而不可经年频用以助虚耳。
或问通圣散,专恃防风以散风邪,可常用乎?曰∶此方暂服尚不可,乌可常哉。盖防风散人真气,即以之散风邪,亦未可专恃也。
或问防风得黄 ,则不散邪而辅正,是防风亦可补之物,先生何谓攻而不补乎?夫黄得防风,而其功更大,未闻防风得黄 ,而其功更神,然则防风仍是攻而不补,非攻而亦补之物也。近人皆以防风为散风神药,毋论外感与非外感俱用之,乃服而不效也。
或疑所用之不多也,更加分两,以致散尽真气,不可哂乎?殊不知防风宜于无风之时,同黄用之,可以杜邪风之不入于皮毛,非风邪已入而可用之物也。古人名一物,必在深意,顾名而可悟矣。
防己
防己,味辛、苦,气寒,阴也,无毒。能入肾以逐湿,腰以下至足湿热、足痛香港脚皆除,利大小二便,退膀胱积热,消痈散肿,除中风挛急,风寒湿疟热邪。似乎防己乃祛湿热行经之圣药也,然其性只能下行,不能上达。凡湿热在上焦者,断不可用,用之则真气大耗,必至危亡。说者谓防己乃下焦血分之药,可行于血分,而不可行于气分也。不知即是下焦湿热之病,只可一用,而亦不可再用。防己之气味尤悍,一服而湿热之在肾经者,立时解散。肾有补而无泻,多服则泻肾矣,如之何可再用乎。
或问《本草》俱言通十二经,而吾子只言入肾,子不能无疑也。防己果通十二经,则上焦头目之病、胸膈咽喉之间,宜无不治之矣,何以只见其治腰以下之病而能愈耶?夫腰至于足,正肾之所属,而谓非入肾者明验乎。然则言入十二经者,乃前人流传之误。而余说入肾者,实有据之谈也。
或问防己治肾中之湿,与 治肾内之风,二者合之,不识可治肾乎?此其言似善,而其祸实大也。夫肾有补而无泻,用一缓泻,尚为不得已之治法。二者同施,肾将立惫矣。原因吾子之问,以诫天下之人也。
或问防己利湿,不止在肾,而吾子独谓入肾,以为只能治腰足之湿也。然而,腰足之下,不尽属之肾,与腰相对者脐也;与足相附者,筋也。脐属脾而筋属肝,安在尽属于肾,而必谓防己之治肾,而不治肝脾,人谁信之。故肾病,而脐与筋无不病矣。防己治肾中之湿,而脐与筋中之湿尽消,非入肾而又入脾肝之谓也。防己入肾,不入肝脾,何必固疑乎。
荆芥
荆芥,味辛、苦,气温,浮而升,阳也,无毒。能引血归经,清头目之火,通血脉,逐邪气,化瘀血,除湿痹,破结聚,散疮痍。治产后血晕有神,中风强直,亦能见效。但入之血分之药中,使血各归经,而不至有妄行之虞;若入之于气分药中,反致散气之失。荆芥性升,与柴胡、升麻相同,乃柴胡、升麻入之补气之中,能提气以升阳,而荆芥独不能者,以荆芥虽升而性浮动,补阳之药,尤恶动也,血过凝滞,荆芥之浮动则易流,所以可引之以归经。气易散乱,荆芥之不更助其动乎。气过动必散,此所以不可用之于补气之药耳。
或问荆芥引经,走血分甚速,走气分甚迟,前人言之,而子尚未阐扬,愿畅谈之。曰∶荆芥本阳药,而非阴药。阳入阴则行速,阳入阳则行迟。夫阳属气,而阴属血。血行迟,而气行速。荆芥入血而速者,乃血行迟,而若见荆芥之行速也;荆芥入气而迟者,乃气行速,若见荆芥则行迟也。非荆芥走血分甚速,气分独迟也。
或问荆芥引血归经,亦有引之而不归经者乎?夫荆芥炒黑,则引血归经,生用则引气归经。
引血归经者,有益于血者;引气归经者,有益于气。有益于血者,血无乱动之虞;益于气者,气有过动之失。气过动,而血不能静矣,故用荆芥必须黑炒也,炒黑以治,无不归经也。
或问荆芥亦能入肾乎?荆芥何能入肾也。虽然用之补肾药中,未尝不可入肾,但必须炒至纯黑,则肾属黑,正可同色以相入。夫荆芥之药,本不必引入肾经。盖肾有补而无泻也,虽肾亦有感邪之日,祛肾中之风邪,风药原无几味,与其药用 、防己之类以伐肾中之邪,不若用炒黑荆芥,虽散邪,而不十分耗正之为得也。
白芷
白芷,味辛,气温,升也,阳也,无毒。入手足阳明二经,又入手太阴之经。治头痛,解寒热中风,止崩漏、赤白带,血闭能通,散目中痒,止痢消瘕,治风通用,定心腹血痛,尤可外治各疮痈痔漏,消毒生肌,杀蛇虫,此药可为臣使,未可恃之为君,只外治可以为君耳。
盖白芷辛散,多服恐耗散元阳也。
或问白芷散气,外治独不惧其坏事乎?子之何虑之深也。此药修合之时,便可验其有无之效。我有一法辨之尤佳。凡买白芷治病,其色皆白,持回家中修合,忽变为黑色者,不必修合之也;变为微黄色者,半效;变为老黄色者,效少;变为黄黯色者,无效也。辨其色之白者,多用之即愈。否则,降序用药,又何至外治散人真气哉。此药尤灵,故善变色。老医自有知之者,非创说也。
细辛
细辛,味大辛,气温,升也,阳也,无毒。入手足少阴。止头痛如神,治诸风湿痹,尤益肝、胆之经。肾得之而温。利窍清痰,止迎风泪眼,疗妇人血闭,祛在里之寒邪。口臭齿肿,含漱亦良。但只可少用,而不可多用,亦只可共享,而不能独用。多用则气耗而病增,独用则气尽而命丧。可不慎欤。
或问细辛既能温肾,自是补剂,何故又散气耶?夫细辛,阳药也,升而不沉,虽下而温肾中之火,而非温肾中之水也。火之性炎上,细辛温火,而即引火上升,此所以不可多用耳。
或问细辛散人真气,何以头痛能取效?盖头为太阳之首,清气升而浊气降,则头目清爽。惟浊气升而清气降,则头目沉沉欲痛矣,细辛气清而不浊,故善降浊气而升清气,所以治头痛如神也。但味辛而性散,必须佐之以补血之药,使气得血而不散也。
麻黄
麻黄,味甘、辛,气寒,轻清而浮,升也,阳也,无毒。入手足太阳经,手太阴本经、阳明经。荣卫之药,而又入足太阳经、手少阴经也。发汗解表,祛风散邪,理春间温病,消黑斑赤痛,祛荣寒,除心热头痛,治夏秋寒疫。虽可为君,然未可多用。盖麻黄易于发汗,多用恐致亡阳也。
或问麻黄既是太阳经散荣表肌圣药,凡太阳经有荣邪未散,而表症未解者,似宜多用之矣,而子何戒人多用也?夫君药原不论多寡也。太阳荣邪,能用麻黄,即为君主,用之则邪自外泄,而不必多用之者,盖麻黄少用,邪转易散;多用则不散邪,而反散正矣。
或问麻黄易于发汗,用何药制之,使但散邪,又不发汗耶?曰∶麻黄之所尤畏者,人参也。
用麻黄而少用人参,则邪既外泄,而正又不伤,何致有过汗之虞。倘疑邪盛之时不宜用参,则惑矣。夫邪轻者,反忌人参。而邪重者,尤宜人参也。用人参于麻黄汤中,防其过汗亡阳,此必重大之邪也,又何足顾忌哉。
或问麻黄误汗,以致亡阳,用何药以救之乎?曰∶舍人参无他药也。夫人参止汗之药,何以能救麻黄之过汗。盖汗生于血,而血生于气也,汗出于外,而血消于内,非用人参以急固其气,则内无津液之以养心,少则烦燥,重则发狂矣。此时而欲用补血之药,则血不易生;此时而欲用止汗之药,则汗又难止。惟有人参补气,生气于无何有之乡,庶几气生血,而血生汗,可以救性命于垂绝,否则,汗出不已,阳亡而阴亦亡矣。
或问麻黄善用之则散邪,不善用之则散正,何不示人以一定之法,无使误用也。夫用麻黄,实有一定之法,而世人未知也。麻黄散营中之邪也。见营中之邪,即用麻黄,又何误哉。惟其不能明辨营中之邪,所以动手即错。而营中之邪,又尤易辨也。凡伤寒头疼除,而身热未退,即邪入营矣,便用麻黄,邪随解散,又宁有发汗亡阳之虑哉。夫亡阳之症,乃邪未入于营,而先用麻黄以开营之门,而方中又不入桂枝,以解卫中之邪,复不入石膏以杜胃中之火,此所以邪两无所忌,汗肆然而大出也。倘合用桂枝、石膏、麻黄三味同入,必不至有阳亡之祸矣。
或疑麻黄一味乱用,已致出汗亡阳,何以合桂枝、石膏同用,反无死亡之祸,此仆所未明也。不知药单用则功专,同用则功薄。麻黄单用,则无所顾忌,专于发汗矣。苟有桂枝同用,则麻黄寒,而桂枝热,两相牵掣,而有以夺其权。苟有石膏同用,则石膏重,而麻黄轻,两相别而得以争其效,虽汗出而不致亡阳,又何有暴亡之惨哉。
或疑慎用麻黄,宜少而不宜多,乃何以亦有少用而亡阳者乎?此盖用之不当,虽少,阳亦亡也。故医贵辨症分明,不在用药谨饬也。
或疑麻黄有初病伤寒而即用,亦有久病伤寒而仍用者,又是何故?盖在营之风邪未散也。
而在营之风邪未散,何从而辨?身热而畏寒者是也。凡见伤寒之症,虽时日甚久,而身热未退,又畏风寒,非前邪未退,即后邪之重入,宜仍用麻黄散之,但戒勿多用耳。盖初感之邪其势盛,再感之邪其势衰。邪盛者,少用而邪难出;邪衰者,多用而邪易变也。
或疑麻黄善变,何法以安变乎?不知麻黄未尝变也,人使之变耳。如宜汗不汗,不用麻黄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汗之,又用麻黄始汗大出,甚则出而不已,邪亦□□□□不死者幸也。
可见,防变之道,不在麻黄之不汗,而在麻黄之过汗也。宜麻黄之发汗,汗之而变不生;不宜麻黄之发汗,汗之而变必甚。然则防过汗可也,何必防麻黄,而求安变之法哉。
或问麻黄性寒,而善治风邪,殊不可解矣。伤寒初入于卫,原是寒邪。因入于卫,得卫气之热,而寒变为热矣。邪既变为热,倘仍用桂枝汤,欲以热散热,安得而不变为更热乎。故仲景夫子不用桂枝之热,改用麻黄之寒,祛邪从营中出也,从来治风之药,未尝不寒者,以寒药散寒邪,似乎可疑,今以寒散热,又何疑乎。
或问麻黄气温,而吾子曰气寒,缪仲醇又曰味大辛,气大热,何者为是乎?曰∶麻黄气寒,而曰微温犹可,曰热则非也。盖麻黄轻扬发散,虽是阳药,其实气寒。若是大热,与桂枝之性相同,用桂枝散太阳寒邪,不必又用麻黄散太阳热邪矣。惟其与桂枝寒热之不同,虽同入太阳之中,而善散热邪,与桂枝善散寒邪迥别。故桂枝祛卫中之寒,而麻黄解营中之热。不可因桂枝之热,以散太阳之邪,而亦信麻黄为大热也。
或疑麻黄性温,而吾子辨是性寒,得毋与仲景公伤寒之书异乎?夫仲景夫子何曾言麻黄是温也。观其用麻黄汤,俱是治太阳邪气入营之病。邪在卫为寒邪,入营中为热,此仲景夫子训也,铎敢背乎。此所以深信麻黄是寒,而断非热也。
或问麻黄发汗,而麻黄根节止汗,何也?此一种而分两治者,亦犹地骨皮泻肾中之火,而枸杞子补精而助阳也,原无足异。惟是麻黄性善行肌表,引诸药至卫分,入腠理,则彼此同之,故一用麻黄之梗,发汗甚速,一用麻黄之根节,而止汗亦神也。
或问麻黄世有用之数两以示奇者,宜乎?不宜乎?此杀人之医也。麻黄易于发汗,多用未有不亡阳者,安能去病而得生哉。然而世人敢于多用者,必郁结之症,有可解之状,多用麻黄,以泄其汗,则汗出而郁亦解,犹可。倘见身热无汗,绝非郁症,而多用麻黄,未有不汗出如雨,气喘而立亡者,可不慎哉!
或问人不善用麻黄,以致发汗亡阳,将何药同麻黄共用。以救其失乎?夫麻黄,发汗之药也,制之太过,则不能发汗矣。宜汗而制之使不汗,本欲制麻黄以救人,反制麻黄以杀人乎。
无已则有一法,遇不可不汗之症,而又防其大汗,少用麻黄,多用人参,同时煎服,既得汗之益,而后无大汗之虞,则庶乎其可也。
或问王好古论麻黄治营实,桂枝治卫虚,是以二物为营卫之药也。又曰心主营为血,肺主卫为气,故以麻黄为手太阴肺之剂,桂枝为手少阴心之剂,即李时珍亦以麻黄为肺分之药,而不以为太阳经之药。其论可为训乎?曰∶不可也。盖桂枝入卫,而麻黄入营,虽邪从皮毛而入,必从皮毛而出,但邪由皮毛既入于卫,必由卫而非于营矣。是邪在太阳,而不在肺也。
传经伤寒,无由营卫而入心者。若入于心,且立死矣,桂枝亦何能救乎,若二人之论,皆似是而实非,子不得不辨之以告世也。
葛根
葛根,味甘,气平,体轻上行,浮而微降,阳中阴也,无毒。入胃足阴明,疗伤寒,发表肌热。又入脾,解燥,生津止渴。解酒毒卒中,却温疟往来寒热,散疮疹止疼,提气,除热蒸。
虽君药而切戒过用,恐耗散人真气也。
或问葛根解寒伤营之圣药,何以有时用之以解营中寒邪,而风邪不肯散,得毋葛根非解营之圣药耶?夫葛根实解寒伤营之圣药也。因人多用,反致伤营之正气,正气伤,而寒邪欺正气之弱,不肯外泄,反致无功。盖葛根轻浮,少用则浮而外散,多用则沉而内降矣。
或问葛根解肌表之邪,何以仲景张公用之于葛根汤中,以入阳明耶?曰∶葛根原是阳明之药,少用则散肌中之风,多用则解胃中之热,一物而可以两用也。况寒邪由营以入腑,邪入胃中,而未必尽入胃也,半入于胃,而半留于营。用葛根,则营卫不两解乎,此葛根汤所以用葛根也。
或问用葛根以退胃中之邪热,而胃之热不能去,胃之邪不能解,必用石膏白虎汤而后解,似乎葛根非阳明之药也。不知葛根止能退阳明初入之邪,不能退阳明变热之邪,变热之邪,必须用石膏,而不可用葛根,非葛根不是阳明之药也。
或问葛根解肺之燥,何以又入胃中,以解肌中之热,得毋有误乎?非误也。葛根体轻则入肺,下降则入胃,又何疑焉。惟是解胃中之热,即所以解肺中之燥,不可不知其义也。伤寒肺燥者,邪入于胃也。胃热则火炽,火炽则金燥,胃本生肺,过燥,则生肺者转克肺矣。葛根解胃中之热,热解而火息,火息而土之气生,土之气生而金之气亦生,金之气生而肺之燥自解。用一葛根,肺与胃已两治之矣,不必解胃中之热,又去解肺中之燥也。
或问葛根发表除热,而表不能发,热不能除者,何故?此不善用葛根之故也。葛根轻清,少用则遂其性而上行,多用则违其性而下降。夫风邪在外,宜引而外出,不宜引而内入。火邪炎上,宜引而上散,不宜引而下散,乃不少用以遂其性,反多用以违其性,自然风邪不外出而内入,火邪不上散而下攻矣,欲其发表除热得乎,此葛根所以宜善用也。
或疑葛根发表解肌热,与麻黄功用相同,何以麻黄在亡阳之列,而葛根独不之戒耶?盖葛根未尝不能亡阳,但较麻黄则少轻耳,不然,亦何必劝人少用,而不可多用乎哉!
或疑葛根散邪而不补正,今人用之者甚多矣,未见其害人也。曰∶葛根耗人元气,原在无形。天下有形之损,其损小。无形之损,其损大,不可不知也。
或问葛根轻清之味,耗人之元气,亦必不甚,安有损于无形者大乎?夫元气甚微,损伤于无形,从何而知其非大耶?大凡气之重者可防,味浓者可辨。葛根之味则淡也,气则微也,宜乎世不用信之,然药实闻诸异人之言,故告世共知之,诚以淡之中而有危,微微之内而有死法,杀人于气味之外耳。
威灵仙
威灵仙,味苦,气温,可升可降,阴中阳也,无毒。入各经络。消肠中久积痰涎,除腹内癖气块,散爪甲皮肤风中痒痛,利腰膝胫踝湿渗冷疼,尤疗折伤,治风湿各病,皆宜用之,以其十二经络无处不到也。但其性走而不守,祛邪实速,补正实难。用之于补气补血之中,自得祛痛祛寒之效。倘单备此一味,或漉酒长饮,或为丸频服,未有不散人真气,败人之血者也。
或问威灵仙乃攻痰去湿妙药,子谓散人真气,败人活血,是威灵仙乃害人之物,非益人之物乎?曰∶吾戒人长饮频服者,恐风痰邪湿已去仍用之,非教人风痰邪湿之未去而用之,故戒之也。
秦艽
秦艽,味苦、辛,气平、微温,可升可降,阴中阳也,无毒。入大肠之经,养血荣筋,通利四肢,能止诸痛,通便利水,散黄胆。又止头风,解酒毒,疗肠风下血。但小有补血,终非君药。前人称其能去骨蒸传尸,此乃所不敢信也。
或问秦艽散风邪之品,前人称其能去骨蒸传尸,而吾子不敢信,便余疑信相半,幸为我论之。曰∶骨蒸,痨瘵之渐也,内无真阴之水,以冲养其骨中之体,故夜发热而日不热也。且夜热之时,在骨中内,皮之热反轻。此非外有邪犯,又非邪入肾中,乃精自内空。必须填补真阴,少加退阴火之味,始能奏效。秦艽止能散内风,病既无风,用之不益加内热乎。传尸之症,乃劳瘵之已成也,内生尸虫,食人精血,以致咳嗽不止,日事补阴尚难,秦艽况益之以散风利水之药,以重其虚乎。此余之所不敢信,又天下之所宜共信余之言者也。
薄荷
薄荷,味辛、苦,气温,浮而升,阳也。无毒。入肺与包络二经,又能入肝、胆。下气冷胀满,解风邪郁结,善引药入营卫,又能退热,但散邪而耗气,与柴胡同有解纷之妙。然世人只知用柴胡,不知薄荷者,以其入糕饼之中,轻其非药中所需也。不知古人用入糕饼中,正取其益肝而平胃,况薄荷功用又实奇乎。惟前人称其退骨蒸之热,解劳乏之困,乃未免虚张其辞。余尝遇人感伤外邪,又带气郁者,不肯服药,劝服薄橘茶立效。方用薄荷一钱、茶一钱、橘皮一钱,滚茶冲一大碗服。存之,以见薄荷之奇验也。
或问薄荷实觉寻常,子誉之如此,未必其功之果效也?曰∶余通薄荷之实耳。薄荷不特善解风邪,尤善解忧郁。用香附以解郁,不若用薄荷解郁更神也。
或问薄荷解风邪郁结,古人之有用之否?昔仲景张夫子尝用之,以解热入血室之病,又用之以治胸腹胀满之症,子未知之耳。夫薄荷入肝、胆之经,善解半表半里之邪,较柴胡更为轻清。木得风乃条达,薄荷散风,性属风,乃春日之和风也。和风,为木之所喜,故得其气,肝中之热不知其何以消,胆中之气不知其何以化。世人轻薄荷,不识其功用,为可慨也。
香薷
香薷,味辛,气微温,无毒。入脾、胃、心、肺四经。主霍乱,中脘绞痛,治伤暑如神,通小便,散水肿,去口臭,解热除烦,调中温胃,有彻上彻下之功,拨乱反正之妙,能使清气上升,浊气下降也。但宜冷冻饮料,而不可热饮,宜少用,不可大用。少用,助气以祛邪;大用,乃助邪以耗气。冷冻饮料,乃顺邪解暑;热饮,乃拒邪以格热。此又用香薷者所宜知也。
或问香薷解暑,宜有暑气,尽可解之,何以有解有不解也?岂多用之故,抑热饮之故耶?
夫香薷热饮、多用,固难见效,然又有冷冻饮料、少用又不效者。盖香薷止能散暑气之邪,不能助正气之乏也。正气虚,而后暑邪中,祛暑不补正气,焉能效耶。故香薷饮,宜多加参、术为妙矣。
或疑香薷祛暑,必须补正气,然有补正气以祛暑,而暑邪愈炽者,岂香薷不可用乎?抑正气不可补乎?曰∶补正祛邪,王道也;单祛邪不补正,霸道也。补正多于祛邪,王道之纯也;
祛邪多于补正,霸道之谲也。补正不敢祛邪,学王道误者也;祛邪又敢于泻正,学霸道之忍者。以上六者,皆能去暑。今谓补正气以祛暑气,是王霸兼施之道也,焉有暑气之不解,反谓暑邪愈炽,疑于正气之不可补哉。香薷用于补正之中,正千古不易之论也。
或问香薷用于补正之中,毕竟宜多宜少?曰∶香薷解暑,感暑症者,自宜以香薷为君,多用之。倘元气素虚,又宜以香薷为佐,以补气之药为君,倘元气大虚,又不可以香薷为臣,以香薷为使,少少入之。总在人临症善用之也。
或疑香薷解暑之外无他用,《本草》称其功用甚多,又可信之乎?此固不可尽信也。然暑症多端,凡与暑症同时病者,香薷但有以治之,乃又不可谓香薷于解暑外,竟无他用矣。
葳蕤
葳蕤,味甘,气平,无毒。一名玉竹,即华佗所食漆叶青粘散中之青粘也。入心、肾、肺、肝、脾五脏。补中益气,润津除烦。主心腹结气,虚热湿毒。治腰脚冷痛,定狂止惊,眼目流泪,风淫手足,皆治之殊验。去黑 ,泽容颜,乌发须,又其小者。此物性纯,补虚热,且解湿毒。凡虚人兼风湿者,俱宜用之,但其功甚缓,不能救一时之急,必须多服始妙。近人用之于汤剂之中,冀目前之速效,难矣。且葳蕤补阴,必得人参补阳,乃阴阳既济之妙,所收功用实奇。故中风之症,葳蕤与人参煎服,必无痿废之忧。惊狂之病,葳蕤与人参同饮,断少死亡之病。盖人参得葳蕤益力,葳蕤得人参鼓勇也。
或问葳蕤,华元化加入漆叶,以黑髭须,近人用之不验,何也?盖葳蕤原不能乌须,因得漆叶,乃能黑矣,然漆叶离葳蕤又无效,二味两相制,两相成,今人用之不效者,非轻重之不同,即服食之不如法。犹记楚大中丞林公讳天擎者,曾服此方,年七旬而须髯如漆。问其服食方法,二味各等分,子、午、卯、酉之时,各服三分,数十年如一日也。天下能如林公之服法者乎。或一日服、一日不服,或早服、晚不服,或分两之多寡不同,安得尽效哉。
或问葳蕤功用甚缓,今人皆比于人参之补益,谓人参之功验无力,葳蕤之功缓有成,然乎?
否乎?嗟乎!葳蕤、人参,乌可同日论。人参有近功,更有后力,岂葳蕤之可比。惟是葳蕤功缓,久服实有专效,如中风痿症,佐人参为调理之药,殊有益耳。
或疑葳蕤为黄精之别种,黄精功用甚缓,宜葳蕤之功久缓,先生删黄精,取葳蕤,又谓之何?夫葳蕤实与黄精相同,删黄精而不删葳蕤者,取其治痿废之症,宜于缓图而得效,为不同于黄精也。
蛇床子
蛇床子,味苦、辛,气平,无毒。治阴户肿疼且痒,温暖子宫,疗男子阴囊湿痒,坚举尿茎,敛阴汗,却癫痫,拂疮疡,利关节,主腰膝胯痛,祛手足痹顽,治产后阴脱不起,妇人无娠,尤宜久服,则功用颇奇。内外俱可施治,而外治尤良。若欲修合丸散,用之于参、 、归、地、山茱之中,实有利益,然又宜乎阴寒无火之人,倘阴虚火动者,服之非宜也。
或问蛇床子外治实佳,内治未必得如外治。不知蛇床子内、外治无不佳也。吾言其内治之,益绝阳不起,用蛇床子一两、熟地一两,二味煎服,阳道顿起,可以久战,大异平日,非内治之尤佳乎?以之修合丸散,尤有久力。可见,蛇床子煎丸并用,无不佳妙。不可谓外治佳,内治不佳也。
或问蛇床子除熟地同用之外,何药更可并用?曰∶蛇床子同黄 各一两,兴阳信奇于用熟地,推之而当归可并用也,推之而白术可并用也,推之而杜仲可并用也,推之菟丝子可并用也。或健脾,或安神,或益血,要任人善用之何如耳,安在不可出奇哉。
或疑蛇床子乃外治之药,可妄言内治乎,试之杀人之咎将安归?曰∶蛇床子实可内治,而世人以外治,而掩其内治之功,予所以表其奇也,岂好异哉。
龙胆草
龙胆草,味苦涩,气大寒,阴也,无毒。其功专于利水消湿,除黄胆,其余治目、止痢、退热、却肿,皆推展之言也。但此种过于分利,未免耗气败血,水去血又去,湿消气又消。初起之水湿黄胆用之,不得不亟。久病之水湿黄胆用之,又不可不缓,正未可全恃之为利水神丹、消湿除痹之灵药也。
或谓龙胆草治湿热尤利,瘅病正湿热之病也,然用龙胆草以治黄胆,多有不效者,何也?
黄疸实不止湿热之一种也,有不热又成黄病者。龙胆草所能治也,龙胆草泻湿热,不能泻不热之湿也。
或疑龙胆草苦寒,虽为利湿热之要药,治黄之症,不能舍之他求,然多服损胃,黄胆之病未必全消,元气已失用矣。曰∶治湿热与治虚火大异。湿热乃热结膀胱,虚火乃火炎于肾脏。
热结于膀胱,不用龙胆之苦寒,乃膀胱之热不能下泻。湿且流于肢体,火炎于肾脏,一用知、柏之苦寒,乃肾脏之火不能下归,寒且留于脾胃。予辟用黄柏、知母之失,遇大寒之药,不论其治病之有益无益,尽戒人之不用也,不几因噎废食乎。龙胆草治黄胆,余所以教人亟用,而不可缓用也。
或问龙胆草治黄胆,何以有效、有不效?先生谓龙胆草,正治湿热之黄胆,非湿热者不能治,然实是湿热,仍不效,余不得其解也?夫湿热之不同也,久矣。湿热入肝者,其热易散;
湿热入于胆者,其湿难祛。盖湿热之邪,无不从膀胱泻出也。胆主渗入,而不主渗出,膀胱只可泻胆中已出之湿,不能泻胆中已入之湿热。故在肝者易见功,在胆者难收效耳。
或问龙胆草不能泻胆中之湿热,又用何药以收功。子曰∶泻湿热不用龙胆草,余未见其可也。然专用龙胆草,又苦不能去病。惟有如柴胡舒其胆中之气,便湿热之邪仍从外渗出,庶几难于收功者,变为易于收功乎,龙胆草正不必多用也。
或疑龙胆草利湿,利热中之湿也,不识又能利寒中之湿乎?曰∶今人利湿,不问寒热,一见水症,尽用龙胆草以利湿。不知龙胆能泻湿热,又能泻湿寒,但消湿热其功速,消湿寒其功缓。速则去湿而元气不伤,缓乃未免有伤元气矣,盖速乃龙胆草不必多用,而缓乃龙胆草势不得不久用矣。故利湿热宜用龙胆草,湿寒不宜用龙胆草。
泽泻
泽泻,味甘、酸、微咸,气寒,沉而降,阴中微阳,无毒。入太阳、少阳足经,能入肾。
长于利水,去阴汗,利小便如神,除湿去渴之仙丹也。
或问泽泻,既是利水消湿之物,宜乎水去湿干,津液自少,胡为反能止渴?岂知泽泻不独利水消湿,原善滋阴。如肾中有水湿之气,乃所食水谷不化精而化火,此火非命门之真火,乃湿热之邪火。邪火不去,则真火不生,真火不生,乃真水不生也。泽泻善泻肾中邪火,泻邪火,即所以补真水也。苟非补肾火,六味丸中,仲景夫子何以用泽泻耶?夫肾有补无泻,泽泻补肾,非泻肾,断断无差。不然,何以泻水而口不渴,非泻邪水耶?所以生真水之明验乎。所以五苓散利膀胱,而津液自润也。
或曰泽泻泻中有补,敬闻命矣,然所泻者水而非火,吾子之谓是泻火,不亦异乎?盖泻火而不泻水,是有说焉。膀胱者,太阳之腑也,原属火,不属水。膀胱之水不能下通,本于寒者少,由于热者多。盖膀胱无火乃水闭,有火又水闭也。泽泻用之于五苓散中,虽泻水,实泻火也,因其为泻火之味,所以用之出奇。不然,二苓、白术泻水有余,又何必借重泽泻乎。
此泻火之确有至理,人未之思耳。
或问泽泻利多补少,而子必曰补,想因仲景张公用之于六味丸中,故曰泽泻利中有补。
不独六味丸中为然,即五苓散中用之,何独不然,凡小便不利之人,未有口不渴者,一利小便而口渴解。五苓散,利小便也。利小便口渴解者,口中生津液也。五苓利小便之水,去则无水以润口,宜其渴矣,乃不渴,而反生津液,非利中有补之明验乎?且小便之所以不利者,以膀胱之有邪火。膀胱有火,乃热干津液而口渴。泽泻在五苓散中,逐邪火而存真水,火去乃水自升,水升乃津液自润,津液润,而灌注于肾宫。谁谓泽泻有泻而无补乎。
或问泽泻用于六味丸中,乃泻中有补,不识用于八味丸中何意?曰∶有深意也。夫肾中无火,故用八味地黄丸,于水中补火也。然而火性炎上,不用药以引其下行,乃龙雷之火未必不随火而沸腾。而用下行之药,但有泻无补,又恐补火,而火仍随水而下泄,又复徒然。使下行,但有补无泻,又恐补火,而火不随水而下泄,乃补火大旺,必有强阳不倒之虞。妙在泽泻性既利水,而泻中又复有补,引火下行,泻火之有余,而不损火之不足,辅桂、附以成其既济之功,谁谓仲景公用泽泻于八味丸中,竟漫无妙义哉。
或问泽泻举世皆以为泻,先生独言泻中有补,且各尽宣其异义,不识八味、六味、五苓之外,更有何说以广鄙见乎?夫泽泻之义,于三方可悟其微,三方最未尽其妙。泽泻不特泻火之有余,而且泻水之有余;不特不损火之不足,而且不损水之不足。此泻中有补,前文尽宣。
然而,功不止此。泽泻更能入于水之中,以补火之不足;入于火之中,以泻水之有余。虚寒之人,夜多遗溺,此火之不足也,势必用益智仁、山茱萸、五味子之类,补以收涩其遗矣。
然徒用酸收之味,不加咸甘之品于其中,乃愈涩而愈遗,泽泻正咸甘之味也。入于益智、山茱萸、五味子之内,遗溺顿痊。若非利中补火,不更助其遗乎?虚热之人,口必大渴,此水之不足也,势必用元参、生地黄、沙参、地骨皮、甘菊之类泻火,滋润其渴矣。然徒用苦寒之味,不加甘咸之品于其中,乃愈止而愈渴。泽泻正甘咸之味也,入之于元参、生地、沙参、地骨皮、菊花之内,口渴自愈。若非利中补水,不益增其渴乎?此泽泻之微义又如此矣。
或疑泽泻有功有过,但言其功,而不言其过,恐非持论之平。不知泽泻利水,单用乃有功有过,共用乃少过多功。盖单用可以泻水盛之人,不可以泻水虚之子,泻水盛乃有功,泻水虚乃有过也。共用宜于补剂,不宜于攻剂,补虚乃多功,攻实乃少过也。有过有功,是人之不善用也,与泽泻何过哉。
或问扁鹊公云多服泽泻,病患服是泽泻,过于利水,非补阴之药矣?此非扁鹊公之言,乃后人记而传之者也。泽泻用之六味、八味诸肾药中,但补而无泻,多服、久服,正得大益,又安能损目哉。惟肾气乏绝,阳衰流精,肾气不固,精滑目痛,不可单服泽泻,以虚其虚,若入于群补肾药中,又正无害也。
元参
元参,味苦、咸,气微寒,无毒。忌铜器,犯人噎喉丧目。入肺、肾、胃三经。强阴益精,补肾明目。治伤寒身热支满,忽忽如不知人;疗温疟寒热往来,洒洒时常发颤;除女人产乳余疾,祛男子骨蒸传尸,逐肠风血瘕坚症;散头下痰核痈肿。乃枢机之剂,领诸气上下,肃清而不致浊,治空中氤氲之气,散无根浮游之火,惟此为最。前人之论如此,近有轻之不用,即用之,不敢多。岂知元参乃君药,实可恃之夺命以救人者乎。夫天下尤难治者,火症也。火症之中,尤难降者,无如胃、肾之二火。肾火沸腾,乃龙雷之火也,其势尤烈,以苦寒折之,反致增焰,焚林劈木,每在阴寒大雨之时,夏日炎氛之间,一遇凉风白露,龙雷收藏矣。故以苦寒直治,不若以微寒从治。元参正微寒之品,而又善散浮游之火,治之正复相宜,若胃火之起,势若燎原,不尽不止,往往热气腾天,火星口出,登高而歌,弃衣而走,见水而入。苟不以辛凉大寒之药救之,乃发狂亡阳,立时身丧,此非急用白虎汤不可。然石膏过寒,多服损胃,虽一时救急,不可以善后。元参治空中氤氲之气,泻火正其所长。石膏之后,即续之以元参,则阳火自平,而阴火又长,何至有亡阳之惧乎,此又治胃之所必需也。但勺水难以救焚,反致至焰。若胃火乃阳火也,必多用元参,然后可以遏其势;而肾火乃阴火也,亦必多用元参,然后可以息其炽。况元参原是君药,多用始易成功,少用反致偾事,不妨自一两用至五、六两,以出奇制胜。倘畏首畏尾,不敢多用,听其死亡而不救,冀免于无过难矣。吾愿行医者,闻吾言而重用元参,以治胃、肾之二火可乎。
或问元参以退胃、肾之火,既不损胃,又且滋阴,但必须多用,不妨一两以用至五六两,毋乃太多,恐脾胃难于承受,万一变生饱闷、不欲饮食之症奈何?噫!免过虑矣。夫胃、肾之火上腾者,由于下之无水也。火旺之极,乃水亏之极,水不亏,乃火不旺。天地之道,阴阳之道,阴阳所以相根,人身之中,水火原以相召,有水以制火,乃火安平,下焦断不沸越于上焦也。故火不得水乃已,一得水乃相安,敛戢甚神且速也。然乃火之腾空,正望水不可得,惟恐水之细微,不足以解其燥烈之炎氛,岂有得滂沱及厌恶作祟之理。是以入于胃而胃苏,入于脾而脾乐,况胃、肾二火炎上,各经之水皆烁,水即滂沱,尚恐分润之不足,何至有触留于补,胃艰于承受,致生饱闷不欲食之症哉?此必无之事,可放胆用之。而吾犹以为少耳,更当佐之以麦冬,益之以生地、甘菊,庶几同群共济,有露足之快也。
或疑元参退浮游之火,退上焦之虚火,非退下焦之虚火。吾子盛称其功,得无错认肾中之火上游耶?非错也。夫浮游之火,正下焦之火,非上焦之火。凡火在上焦者,盛易消;火在下焦者,炎难息。元参解下焦之火,故非多用,不能成功。盖上焦之火,肺火也、心火也。肺火用黄芩,心火用黄连,不易之法也。肺火虽盛,黄芩用二钱,无不清凉;心火虽烈,黄连用三钱,无不消灭。正以上焦之火,原易炎上,又易解故也。若下焦之火,非出之于肝木,即出之于肾水。肝、肾之火,皆龙雷之火也,忽然上腾,忽然下降,其浮游无定之状,实予人难以捉摸,非大用元参,乃水不足济火,其焚林劈木之威,有不可言者矣。人见用元参不能降火,谁知是少用元参,不能以益水耶。总之,实火可泻,而虚火可补。泻实火,可少用寒凉,而泻虚火,必须多用滋润,此元参退肾、肝之虚火,断宜多用,以定浮游,切戒少用,以增其酷烈也。
或疑元参退浮游之火,火退又用何药,便浮游之火不再浮游,抑仍用元参为善后之策乎?
夫元参可以退一时之火,安能退久远之火。火性炎上,非水不足以济一时之急;火性又善藏,非水不足以救万火之炎。用元参以降火,随用肉桂以安火,大用元参,而少用肉桂,或佐之以纯补真阴之药,自然火得水以相制,火得水而潜藏,又何至再为浮游哉。
或疑元参用之于肉桂之中,恐寒热之未宜,此乃未知阴阳之妙矣。夫阴阳之道,彼此相根,无阴,乃阳从何生;无阳,乃阴从何长。元参得肉桂,乃阴易生;肉桂得元参,乃阳又易长。惟阳长而后阴消,阴消于下,而火不腾于上矣。二味合用,正阴阳之妙用也。
或疑阴阳平而后无病,今用元参、肉桂,一多一少,吾恐轻重不同,阴阳不得其平也。
夫阴阳之不平也,久矣。诚观天地,无不阴多于阳,群阴之中,得一阳而安,倘阳多于阴,乃成酷烈世界矣。人一身之中,五脏六腑,无非火气,然非水气之溺满,乃又成焦 腹体矣。所以,补阴之药不可不多,而补阳之药不可不少。盖阴旺,则火旺可以制火;若阳旺,则乃火旺,必至烁水矣。用元参滋补,必宜多。肉桂益阳,必宜少。二味一多一少,似乎阴阳之不得其平,谁知阴多于阳,正阴阳两得其平哉。
或疑元参降火,又要知母、黄柏之流亚也,先生戒知母、黄柏之不宜轻用,又劝人治浮游之火者,多用元参,何其自相皆谬乎。非谬也。元参微寒,非大寒。大寒之地,草木不生,微寒之地,草木更茂。所以弃知母、黄柏,而用元参、地骨也。况元参、地骨微寒之中,又有滋补之味,异于黄柏、知母甚远,乌可同类而并论哉。
或疑寒凉既有损于脾胃,而微寒之药岂无损哉。夫治病去其甚者,未可一概尽去。吾患黄柏、知母过寒凉,非尽谓寒凉之不可用也。故倘知母、黄柏尚称其功,以示可用,岂元参、地骨微寒之药,而反去之乎。况元参、地骨治虚火之内热上游,实有殊功,余又何可不亟为表扬,以劝世之必用哉。
或问元参微寒,何以能泻浮游之火耶?盖火分虚、实,实火宜大寒之品,以降其炎腾之势;
虚火宜微寒之味,以引其归敛之途。元参泻中有补,治虚火实宜,浮游之火,正虚火也,故亟需之耳。
或问玄参何宜于肾?曰∶肾水虚,则寒而湿,宜用温以补之。肾火虚,则热而燥,宜用凉以补之。故玄参一味,特为肾脏君药也。
沙参
沙参,味苦而甘,气微寒。无毒。入肺、肝二经。治诸毒,排脓消硬,宁五脏,益肺补肝,止疝气绞疼实神,散淫风瘙痒,除邪热,去惊烦。可为君药,但其功甚缓,必须多用分量为得。易老用代人参,乃过矣。说者论其能安五脏,与人参同功,又云人参补五脏之阳,沙参补五脏之阴,皆不知沙参之功用而私臆之也。夫沙参止入肺、肝二经,诸经不能俱入也。既不能俱入,何以《本草》言其能安五脏。不知人身肺、肝病,乃五脏不安矣。沙参能滋肺气,乃上焦宁谧,而中、下二焦安有乱动之理。沙参又能通肝气,肝气通,乃中、下二焦之气又通。下气既通,岂有逆之犯之变哉。此上焦又安其位,无浮动之病也。安五脏之义如此,古今差会其意,谓沙参能安五脏,用之以代人参,误矣。然乃沙参非补阴之物乎?沙参不补阴,何如能入肝、肺之经。沙参益肝、肺二脏之阴,非补心、脾、肾三脏之阴也,且阴阳之功用不同,人参补阳,能回阳于顷刻。沙参补阴,乃不能回阳于须臾。故人参少用,可以成功;
而沙参非多用,必难取效。是沙参不可以代人参,又明矣。
或问沙参益阴,何以能治疝气?前人但言其功,未彰其义也。夫沙参治疝,此缪仲醇之言也。其所以能治之故,仲醇又未明言,余当畅其故。凡疝病,成于湿者居其六,成于房劳而得风者居其三,成于胎气者居其一,然皆阴虚邪中之也。沙参补阴,阴足,邪自难留。况沙参又善消诸硬,疝症之不能久愈者,正以腹中有硬也。沙参消硬,而疝无巢穴,不攻自散矣。
沙参治疝之义如此,而余更有说焉。沙参治疝,必须多用以益阴,少加野杜若根佐之,乃奏功更神。有沙参补阴为君,又得杜若根攻邪为佐,乃攻补并用,又何各疝病之不尽拔其根株哉。
或疑沙参益阴,为补阴圣药,何以仲景张公不入之于地黄丸中?夫地黄丸中之若干药,皆并入阴之中,沙参止补肝、肺之阴,所以仲景夫子不取也。虽肺为肾之母,肝为肾之子,子母可以同治。然而既欲独补肾,又顾母补肺,又顾子而补肝、胆, 于子母之间,补肾功力反分纷而不全,故弃不用也。倘或肺气大虚,不妨加沙参,同麦冬、五味,入之丸中,为肺肾之两治;倘或肝气大伤,不妨加沙参,同芍药、当归,入之丸中,为肝肾之双疗也。
或问沙参补五脏之阴,先生谓只补肺、肝之二脏,与前人之论大殊,何也?曰∶沙参固能补五脏之阴,何以治肺、肝乃效,而治心、脾、肾则不效。安与补,各有义也。安者,宁静之辞;补者,滋润之谓。用沙参五脏宁静者,连心、脾、肾言。用沙参而滋润者,主肺、肝而言之也。用药先不知五脏之所益,何以治病哉。
或疑沙参补阴,不必论其补脏也。嗟乎。用药不知脏腑,又何以用药乎。知脏腑而用药,尚有不能取胜之时,况不知是补何脏之药,而昧昧从事,毋怪其用药之无功也。
地栗粉
地栗粉,即荸荠,又名乌芋。切片,晒干入药。最消痞积,与鳖甲同用最佳,又不耗人真气。近人未知之,余故时表出之。地栗有家种、野产之分,用药宜野产为佳。然无野产,即拣家种之佳者,切片,连皮晒干用之,不特消痞积,更能辟瘴气也。
或问荸荠,吴越人喜啖,而吴越人最多痞积,似乎荸荠非攻消之品也,且其味甘甜,宜带补性。不知荸荠独用,乃消肾气者,泻无补。与鳖甲、神曲、白术、茯苓、枳壳之类并投,乃能健脾去积,有补兼攻。所以单食乃无功,而同用乃有益也。
丹参
丹参,味苦,气微寒,无毒。入心、脾二经。专调经脉,理骨筋酸痛,生新血,去恶血,落死胎,安生胎,破积聚症坚,止血崩带下。脚痹软能健,眼赤肿可消。辟精魅鬼祟,养正祛邪,治肠鸣亦效。仅可佐使,非君臣之药,用之补则补、用之攻乃攻,药笼中所不可缺也。其功效全在胎产之前后,大约产前可多加,产后宜少用,自然成功多,而取败少也。
或问丹参世所共享,吾子又亟称之,吾恐损胃伤脾不少也。是言何变余之深也。虽然余誉丹参,一乃曰仅可佐使,再乃曰产后多用取败,非戒之辞乎。可用而用,非教人不可用而又用也。
白薇
白薇,味苦、咸,气平、大寒,无毒。入心、脾二经。主中风身热腹满,忽忽不知人事。
疗温疟,寒热酸疼洒洒,发作有时。狂惑鬼邪堪却,伤中淋露可除。利气益精,下水渗湿。此佐使要药,非君臣主药也。用之必须用参、苓、柴、术,始可奏功。然又不可出二钱之外,以其大寒损胃也。
或问白薇却邪定神,是有益于正气之药,多用何伤?夫邪病多热,白薇寒以解热而却邪,非补正消邪也。大寒之物,多乃损胃,所以戒之也。
或问白薇功用止此乎?夫白薇功用不止此,而其尤效者,善能杀虫。用之于补阴之中,乃能杀劳瘵之虫也。用之健脾开胃之中,乃能杀寸白蛔虫也。以火焚之,可以辟蝇断虱;以酒敷之,可以愈疥而敛疮也。
茵陈
茵陈,味苦、辛,气微寒,阴中微阳,无毒。入足太阳、少阳之经。专治瘅症发黄,非黄症,断不可用。果是真黄病,可用之为君。但黄症又不同,有阴黄、阳黄,有热黄、寒黄、燥黄,有血黄、气黄之殊,不可不辨。世人一见发黄,全不分别,俱用茵陈,无引经之品,共相佐使,所以有效有不效也,谨细陈之。阴黄之病,其湿不甚,黄色又不深,下体黄,上身不黄者也,夜间反觉不安,小便反涩,日间小便反利,转觉安宁。治法宜用茵陈为君,佐之茯苓、泽泻、薏苡仁之类,或加之五苓散又妙。茵陈可用至三钱至五钱,不可越五钱之外,连服数剂,黄可尽退也。阳黄之病,其湿又不太甚,但黄色如金,上身眼目尽黄,而下体乃不黄者是也,日间小便艰涩,或痛或不痛,夜则安然自利。治法宜用茵陈为君,而佐之升麻、桔梗、茯苓、天花粉,麻黄、黄芩之类,数服即愈,茵陈必须多加五、六钱也。热黄之病,口必大渴,然多饮反觉不快,一身上下俱黄,眼目反觉色淡,小便时急数疼痛,其溺必如黄汗,盖热结膀胱而不得出耳。法又用茵陈为君,大约必须五钱为止,佐之龙胆草、炒栀子、芍药、茯苓、猪苓、泽泻之类,则火热泻而黄又愈也,寒黄之病,一见水,则大吐不已,畏寒怕冷,腹中时痛,手按之始安,一身上下又黄,眼目自白,小便清长,夜间尤利,盖寒结于膀胱,命门无火以通,则水气流入于脾,而脾又寒虚,乃渗走于皮毛而为黄,其黄色必如秋葵之色者也。虽又用茵陈为君,但只可用至一钱,切戒多用,必须佐之白术、茯苓、山药、芡实、薏仁,少用附子数分以温补其命门之火,不须十剂,则全愈矣。湿黄之病,全是水湿之气也,虽黄症俱是水湿,而湿黄之水湿更甚,一身上下、眼目、手足尽黄,俱身必浮肿,按之如泥,又用茵陈四五钱,加入升麻、甘遂、牵牛、车前、泽泻之类,少升其气,使水尽从大、小便出,一剂水湿减去大半,而黄尽退矣,断不可服三剂。盖牵牛、甘遂性悍,多服恐伤人元气耳。燥黄之病,全非水湿,其外现之症,不过胸前之皮肉少黄,而一身上下、眼目不黄,此肺金燥极,黄发于胸前,乃假象也。然既已发黄,茵陈又不可全然不用,可用七、八分,加入麦冬、栀子、芍药、陈皮、天门冬、元参、天花粉、白芥子之类,久服自愈,肺经不燥,而胸黄自除也。血黄之症,上下一身、眼目俱黄,身必花热,胸必烦闷,腹必疼痛,此血瘀于腹中胸下,故变为发黄,伤寒症中,最多此病,论理可遵仲景夫子之方,照症分治。而余又酌定一方,以便世之采用。茵陈为君,加丹皮、牛膝、当归、栀子、川芎、大黄之品,一服而疼痛烦闷除,其黄必渐愈。苟或服药,仍然闷痛,必须加入水蛭一钱,其瘀血始解,发黄尽退也。气黄之病,身不发热,又无饱闷烦燥之状,但头面发黄如淡金之色,饮食知味少,若行动,便觉气怯不能动履,小便不数,大便反燥,然又不结,此气虚不能运此水湿之气,以成黄病者也。可用茵陈一二钱,加入人参、白术、黄 、茯苓、车前子,大剂煎饮,自然气旺,黄色全消矣。居言至此,虽不敢谓黄症治法全备,然分病既清,用药无误,要不能越此范围。愿人之临症之时,细察而分治之可耳或问子论黄病,实发天地之奇,黄病岂尽于此乎?曰∶更有一种,身不黄,足反黄,此湿热壅闭于中焦,乃脾胃之虚,不能化水也。又用茵陈加白术、茯苓、陈皮、甘草、白芥子、枳壳、槟榔、白芍之类治之,则水渐利而黄渐去。倘身黄,而手足反不黄者,乃不治之症也。
青蒿
青蒿,味苦,气寒,无毒。入胃、肝、心、肾四经。专解骨蒸劳热,尤能泻暑热之火,愈风瘙痒,止虚烦盗汗,开胃,安心痛,明目辟邪,养脾气,此药最佳。盖青蒿泻火热,又不耗伤气血,用之以佐气血之药,大建奇功。可君可臣,而又可佐使,无往不宜也。但必须多用。因其体既轻,而性兼补阴,少用转不得力。夫人身最嫌火盛,泻火之药动必伤阴,欲其泻火不损阴者,原无多味,乌可置青蒿于无用之地耶。人身不离阴阳,火盛则阴不生,阳不长,阴阳既不生长,势必阴阳不交而身病矣。倘不平其火,而徒补其阳,则火盛而阳益旺;不平其火,徒补其阴,则水燥而阴愈衰。故无论补阴补阳,总以平火为先务。然火又宜养,而不宜平。火过旺,则阴阳不生;过衰,则阴阳又不长。必寓补于平之中,而后阳得之安,阴得之而泰也。青蒿平火而又补水,此阴阳所以两宜之也。
或问青蒿退暑则有之,退虚热则未也,何以先之以其有臭气,必然散气故耳。是未知青蒿者也。青蒿生于火道之旁,常夏日之炎蒸,而色更青翠,其得至阴之气者多矣。况气臭入肾,青蒿为补阴之药无疑,而疑其不能退虚热乎。夫阳药补阳,阴药补阴。青蒿既得至阴之气,其非阳药可知。既非阳药,而谓不能退虚火也,此则所不信也。
或疑青蒿至贱,而吾子誉之如神,真所谓臭腐而出神奇矣。顾青蒿何尝臭腐哉。以青蒿为臭者,薄之辞也。余尝行田野间,往往有一种□气亲人,不见之,知气从青蒿中出,是青蒿气香,非臭也。且其气能辟蝇虱,凡案间有青蒿,蝇不集也,夫蝇逐腐,畏青蒿而不集,其非腐可知。惜其丛生至多,人皆贱之,倘或为鲜产之物,吾不知若何珍之矣。青蒿实有至补之功,以臭腐轻之惜矣。
或问青蒿退阴火至速,何以前人并未用之,而吾子盛称其功效,亦又有所试而云然乎?
曰∶青蒿退骨蒸劳热,前人既言之,宁得不用之,何必余试而后信青蒿之退阴火、退骨中之火也。然不独退骨中之火,即肌肤之火,未尝不其泻之也。故阴虚而又感邪者,最宜用耳。
或问阴虚火盛者,用沙参、地骨皮,自是正法,今先生言青蒿退阴火,则用青蒿,可不必又用沙参、地骨皮矣?曰∶是又不然。青蒿最宜与沙参、地骨皮共用,则泻阴火更捷。青蒿能别骨中之火行于皮肤,而沙参、地骨皮只能凉骨中之火,而不能外泄也。
仙茅
仙茅,味辛,气温,有毒。入肾。治心腹冷气,疗腰膝挛痹,不能行走,男子虚损劳伤,老人失溺,无子,益肌肤,明耳目,助阳道,长精神,久服通神强记。中仙茅毒者,含大黄一片即解,不须多用大黄也。此种药近人最喜用之,以《本草》载其能助阳也。然全然不能兴阳。盖仙茅气温,而又入肾,且能去阴寒之气,以止老人之失溺,苟非助阳,焉能如此。而子独谓全不兴阳者,以仙茅之性,与附子、肉桂迥异。仙茅虽温,而无发扬之气,长于闭精,而短于动火。闭精,则精不易泄,止溺,则气不外走,无子者自然有子,非因其兴阳善战,而始能种玉也。子辨明其故,使世之欲闭其精者,用之以固守其精。而元阳衰惫,痿弱而不举者,不可惑于助阳之说,错用仙茅,归咎于药之不灵也。
或问仙茅闭精,而不能兴阳,其说甚创,然子论之甚辨,岂亦有试之而云然乎?曰∶余论其性耳,何试为然,而余亦曾自试之矣。予平日之阳,亦未甚衰也,服仙茅半年,全然如故。
余不得其意,后遇岐天师之指示,而始爽然自失也。仙茅闭精,而不兴阳,实身试而有验,乃阅历之语,非猜度之辞也。
附子
附子,味辛,气温、大热,浮也,阳中之阳,有大毒。大者为天雄,小者为川乌。天雄过热,不可用;川乌热太劣,不若附子之适于用也。制法∶每个用甘草五钱,煮水一碗,将附子泡透,不必去皮脐尖子,正要全用为佳。取甘草至仁,以制不仁也。无经不达,走而不守,但可为臣使,佐群药通行诸经,以斩关夺门,而不可恃之安抚镇静也。去四肢阙逆,祛五脏阴寒,暖脚膝而健筋骨,温脾胃而通腰肾,真夺命之灵丹,回春之仙药也。用之当,则立刻重生;用之不当,则片时可死。畏之而不敢用,因循观望,必有失救之悲;轻之而敢于用,孟浪狂妄,又有误杀之叹。要在人辨寒热阴阳,而慎用之也。夫附子,阳药也,以阳治阴,最为相宜,以阳治阳,自然相恶。阳主热,而阴主寒,有如冰炭,何至错误。惟阳似阴,而阴似阳,以假乱真,往往杀人,惨于刀刀也。我今辨阴阳寒热之殊,使用附子者尽生人,而不再误杀人也。阴热之症,乃肾水之耗,而肾守之火不能下安于肾宫,上冲于咽喉口齿之间,其舌必滑者也。论理大补其真阴之水,水旺而火又不归。然而,徒补其水,火虽少衰,终不能一时骤降,少用附子,同肉桂入于六味地黄汤中,大剂冷服,下喉而火即消,归下肾内,上焦之热,尽化为清凉矣,此用附子以治阴热之秘法也,阳热之症,乃心火之盛,移于其热胃中,发狂而大叫,或失神而谵语,手足反现冰冷,而胸前膈上多有发斑者,必大渴呼水,而舌苔或红、或黄、或灰黑,必燥而峭,开裂成绫者也。论理不必从治,竟用三黄石膏直治其火,火泻而肾水不干,可免亡阳祸。然火过于旺盛,用大寒之药,恐致格拒,尚不入加附子一片,重一分,入于三黄石膏汤中,以火从火,引苦寒之药下行,而不相背,热性过而寒性发,自能泻火邪于顷刻矣,此用附子以治阳热之秘法也。
阴寒之病,乃寒邪直中于肾经,此伤寒之卒病也。肾受寒邪,命门之火自不能藏,欲遁出于躯壳之外,而寒乘胜追逐,犯于脾则腹痛,犯于肝乃胁痛,犯于心则心痛,或手足青者有之,或筋骨拘挛者有之,或呕或吐,或泻或利,甚则身青袋缩,死生悬于反掌,真危急存亡之秋也。探其舌必滑,急用附子二三钱、人参五六钱或一二两、白术一二两、干姜二钱,同煎服之,下喉而阳回寒散矣,此阴寒用附子之法有如此,阳寒之病,平素伤其脾胃之气,不能荣卫于一身,以致风寒但犯,发热恶寒,喜卧而不喜语言,喜静而不喜纷扰,与之饮食,又能知味,身虽热,而神思甚清,脉必细微,气必甚怯,此阳气不足,而邪乃中之也,其舌虽干而必滑,急用理中汤加附子一钱治之,正气足而邪自散矣。甘温除大热,非此之谓欤。阳寒用附子之法,又如此。知此四治,触类旁通,断无误用之失矣。
或问附子有毒,用之得当,可以一服即回阳,有毒者固如是乎?附子之妙,正取其有毒也。
斩关而入,夺门而进,非藉其刚烈之毒瓦斯,何能祛除阴寒之毒哉。夫天下至热者,阳毒也,至寒者,阴毒也。人感阴寒之气,往往至手足一身之青黑而死,正感阴毒之深也。阴毒非阳毒不能祛,而阳毒非附子不胜任。以毒治毒,而毒不留,故一祛寒而阳回,是附子正有毒以祛毒,非无毒以治有毒也。
或问附子入之于三生饮中,救中风之垂绝,何以必生用之乎?此实有妙义存焉。夫中风,非风也,乃气虚而痰塞于心中,故一时卒中,有似乎风之吹倒也。若作风治,十死九矣。必须用人参为君,附子为佐,加之生南星、生半夏、生姜,而后可以开其心窍,祛逐其痰涎,使死者重生也。世人皆以为人参之功也。苟非附子,何以推荡而奠宁哉?然此时用熟附子,正恐未必神效,往往有缓不济事之忧。必生用之者,取其无所牵制,则斩关突围而入,自能破劲敌于须臾也。药中用霸气而成功者,此类是欤。
或问参附汤之治阴寒直中,又救一时之垂绝者,何以又不用生附子耶?夫熟附子之治直中阴寒也,欲救其回阳也。阴寒入于至阴之肾中,祛命门之火出外,而不敢归宫,真火越出,而阴寒乘势祛逐,元阳几无可藏之地,此时而不大用人参,则元阳飞出于躯壳之外矣。然而徒用人参,不佐之以附子,则阴寒大盛,人参何能直入于腹中,以生元阳于无何有之乡?既用附子,而不制其猛悍之气,则过逐阴寒,一往罔顾,未必乘胜长驱,随阴寒而尽散热,必元阳无可归,而气又遽亡。故必须用熟者,同入于人参之中。既能逐阴寒之外出,又且引元阳之内归,得附子之益,去附子之损,所谓大勇而成其大仁也。
或问附子阳药,宜随阳药以祛除,何以偏用之阴药以滋补乎?盖附子大热之品也,入于阳药之中者,所以救一时之急;入于阴药之中者,所以治久滞之 。凡阳虚之症,宜用阳药救之,故附子可多用以出奇;阴虚之病,宜用阳药养之,故附子可少用以济胜。阳得阴而功速,阴得阳而功迟,各有妙用也。
或疑附子之功,有以少而成功者,又是何故?夫急症宜多,而缓症宜少,此用附子之法也。
但古人有用附子只一片而成功,非藉其斩关夺门之神也。盖附子无经不达,得其气而不必得其味,入于经而不必留于脏,转能补气以生气,助补血而生血,而不至有增火增热之虞,反成其健土关胃之效也。
或问附子何以必得人参以成功,岂他药独不可制之乎?夫人参得附子则直前,无坚不破;
附子得人参则功成,血脉不伤。至于他药,未尝不可兼投。然终不知人参与附子,实有水乳之合也。
或问缪仲醇论附子之害,其言又可采否?噫。仲醇之心则仁矣,而论证尚未尽善也。如言外寒,脾阴不足,以致饮食无味,喜饮冷浆及鲜果,血虚腹痛,按之即止,火炎欲呕,或干霍乱,或大疟寒热并盛,老人精绝,阳痿,少年纵欲伤精,阴精不守,精滑,脑漏,妇人血枯无子,血枯经闭,肾虚小便余沥,梦寐纷纭,行履重滞,痹症,中风僵仆不语,中风口眼歪斜,中风言语蹇涩,中风半身不遂,中风痰多神昏,阴症痈疽未溃,其三十一症,皆必须附子,十补阴,三补阳,始能夺命奏功。仲醇一概戒人勿用,庸医执滞不通,坚信不用附子以回阳,又何以生阴以续命乎?虽仲醇过于谨慎,与其乱用杀人于顷刻,不若烦用以听其自生。
然病实可生,任其悠忽,因循失救,而奄奄坐已,又行医之过也。铎所以将仲醇所忌七十二症之中,摘其宜用附子者,表而出之,以亦其救病之延生,勿坐视听死也。
或问缪仲醇之过慎,未必非全生之道,吾子以其所忌者,摘出以交之,必自万一杀人,过不在子乎?嗟乎!仲醇之所慎者,正病所不必慎者也。岂独不必慎,实症之不可慎者也。宜慎而不慎,与不可慎而又慎者,非至中之道也。
天南星
天南星,味苦、辛,气平,可升可降,阴中阳也,有毒。入脾、肺、心三经。善能化痰,利膈下气,散瘀血,坠胎,破坚积,消痈肿,治中风不语,极能开关,兼治破伤风。又斩关夺门之将,可一用,而不可再用也。三生饮用之,佐附子以出奇,祛痰而化滞,非借其清肺而安心,故只可暂用耳。虽然三生饮中,若无人参为君,则附子、南星皆无用矣。即一三生饮,可以悟用药之妙也。
或问天南星消顽痰以开关,破积坚捣 ,其勇往之气,实又藉附子以鼓勇,无附子,恐不能如是之猛矣。或三生饮不可常用,在他方或可以常用乎?盖消痰之药,未有如南星峻猛者也。中风闭关,不得不用之斩关直入。若其他痰病,原未有关之坚闭,又何必用南星哉。
半夏
半夏,味辛、微苦,气平,生寒,熟温,沉而降,阴中阳也。入胆、脾、胃三经。研末,每一两,用入枯矾二钱、姜汁一合,捏饼,楮叶包裹,阴干,又名半夏曲也。片则力峻,曲则力柔,统治痰涎甚验。无论火痰、寒痰、湿痰、老痰与痰饮、痰核、痰涎、痰结、痰迷,俱可用,但不可治阴火之痰。孕妇勿用,恐坠胎元。然有不可不用之时,暂用亦无碍。吐血家亦不可用,恐性愈动火也。片半夏为末,吹鼻中,可救五绝,并产后血晕甚效。
人身原无痰也,饮食入胃,化精而不化痰。惟肾中真火虚,则火沸为痰,亦肾之真水虚,则水泛为痰矣。火沸为痰与水泛为痰,虽原于肾,而痰乃留于脾也。半夏既治痰,岂难消化,况痰已入脾中,安在不能化之。然而终不能消者,以其能消已入脾中之痰,而不能断其将入脾中之痰也。盖肾中之痰也,必须肾气丸,始得逐之,非半夏所能祛也,半夏泄痰之标,不能治痰之本。半夏性沉而降,似乎能入至阴之中,然而阳多于阴,止可浅入脾阴,而不能深入肾阴也。况半夏泻阴而不补阴,而肾又可补而不可泻,半夏欲入于肾,而肾所以不受也。
半夏既不能入肾之内,又何以化肾中之痰哉。可见痰在脾为标,痰在肾为本,以脾之痰出于肾也。消脾之痰,不可以见标本之异哉。
肾气丸治痰,是择其本也。水不上泛为痰,何必更消其痰。火不上沸为痰,何必再清其痰。
用肾气丸而痰已绝。用半夏以治标,恐及动其祛痰也。半夏燥气之药,再耗肾中之气,气一耗,则火动水燥,不生精而生痰,势所必至,不特无益,反害之矣。故既治本,不必更治标也。
或疑半夏性燥,故便子治湿痰也,不识用何药以制其燥,并可以治热痰乎?夫燥湿之性各殊,虽制之得宜,只可去其大过,而不能移其性也。然而未制其燥,与已制其燥,自然少异。
铎有制法,并传于此。用半夏一斤、生姜片四两,先煮数沸,取起晒干。用桑叶一百片,水十碗,煎汁二碗,将半夏泡透,又晒干。复用盐一两、滚水一碗,又泡透,切片用之,则燥性去其六,湿之性得其四。寒热之痰,与水火泛沸之痰,俱可少用,以为权宜之计矣。然又只可暂用,而不可据之为久治也。
或疑制半夏,以治燥热之痰妙矣,恐反不宜于寒湿之痰,奈何?此则无容虑也。半夏性燥,治寒湿之痰正宜,制过燥,而无伤气之忧与损肺之失,可用之而无恐也。
或疑半夏治湿痰,而不可治燥痰;治寒痰,而不可治热痰,俱闻命矣。痰之中更有吐黑痰者,其故何也?吾观其人则甚健,谓是火而口不渴,谓是虚而肾不亏,又可以半夏治之乎?此乃邪结于肾之中,非痰塞于肺之窍也。此症本起于久旷之夫,思女色而不可得,又不敢御外色以泄精,于是邪入于肾中,精即化痰,而若吐有如墨之黑者矣。宜用于降火之药,佐之白芥子以消痰,而更用于荆芥之类,以散其火于血分之中。否则,必有失血之患,温疟之苦矣。
数剂之后,身必畏寒,然后用于加味逍遥散,大用于半夏,以清于其表里之邪,则寒热乃除去,而黑痰又乃以渐愈矣也。此等之病症,尝实亲试之,而往往有效验也,故敢论之于书也。
莪术
莪术,味苦、辛,气温,无毒。入肝、脾二经,血分中药也。专破气中之血, 癖可去,止心疼,通月经,消瘀血,治霍乱,泻积聚,理中气。乃攻坚之药,可为佐使,而不可久用。专入于气分之中以破血,虽破血,然不伤气也。莪术与京三棱,同是攻坚之药,余舍三棱而取蓬莪者,以莪术破血,三棱破气也。夫血乃有形之物,破血而气犹不伤;气乃无形之物,破气而血必难复。气不伤,易于生血。气不复,艰于生气耳。
或问莪术入于气分之中以破血,吾疑血破而气亦破矣。夫入气以破血,又贤于入血以破气乎。莪术入气以破血,三棱入血以破气。虽气血俱不可伤,而血郁于气之中,不得不消血也。然而,消药必伤气血,与其消气,不若消血,况原病于血之瘀也。莪术专消气中之血,但破血而不破气。血有可破而破之,气无壅滞,无可破也,又宁破气哉。
骨碎补
骨碎补,味苦,气温,无毒。入骨,用之以补接伤碎最神。疗风血积疼,破血有功,止血亦效。同补血药用之尤良,其功用真有不可思议之妙;同补肾药用之,可以固齿;同失血药用之,可以填窍,不止祛风接骨独有奇功也。
或问骨碎补入骨,且能接续于损伤,不知亦可用之以补肾乎?骨碎补虽能入肾,而不能益肾也。夫骨者,乃肾之余,接骨即补肾也,何在肾之不能益乎。虽然肾中之水,无形之水,肾中之火,亦无形之火也。骨碎补但能补有形之齿骨,不能补无形之水火。然而,有形之齿骨乃无形之水火所生,即谓骨碎补之能益补也,又何独不可哉。
泽漆
泽漆,大戟之苗也。味辛,气寒,阴中微阳也。退皮肤邪热,却面目浮肿,尤消水气。
或问泽漆,气味与大戟同,既删大戟,又取泽漆,岂玉枢丹中可不用大戟,而用泽漆乎。玉枢丹若改大戟为泽漆,则其功效更神,惟其用大戟,而不用泽漆,故止可祛邪,不可调和正气。然则,何不添入泽漆。不知只用大戟,尚有正气大伤之虚,乌可增其党羽以损乎。
三七根
三七根,味甘、辛,气微寒,入五脏之经。最止诸血,外血可遏,内血可禁,崩漏可除。
世人不知其功,余用之治吐血、衄血、咯血,与脐上出血、毛孔渗血,无不神效。然皆用之于补血药之中,而收功独捷。大约每用必须三钱,研为细末,将汤剂煎成,调三七根末于其中饮之。若减至二钱,与切片煎药,皆不能取效。
三七根,止血神药也,无论上、中、下之血,凡有外越者,一味独用亦效,加入于补血补气之中则更神。盖止药得补,而无沸腾之患。补药得止,而有安静之休也。
三七根,各处皆产,皆可用。惟西粤者尤妙,以其味初上口时,绝似人参,少顷味则异于人参耳,故止血而又兼补。他处味不能如此,然以治止血,正无不宜也。
万年青
万年青,味苦涩,气微寒。入肾经,专通任、督之脉。亦能入肺杀痨虫,治尸气,尤善黑须发,入之乌芝麻、山药、熟地、何首乌、小黄米、白糖之中极效。但最难干,必人身怀之三日,方可磨为粉,入煎药内。惟是性寒,忌多用,多用则损气。大约乌芝麻前药各用一斤,万年青只可用十片,断断莫多用也。
万年青,最能杀虫于无形之中,然多用,则杀虫于顷刻,必须吐而出,未免大伤肺气,反有性命之忧。不若用之于补阴之内,潜移点夺,正既无伤,而虫又尽杀无遗也。
万年青之子,更佳于叶,凡叶用三片者,子只消用一粒。其功用与叶相同,亦乌须黑发,杀痨虫解尸气也。人家种此花,更能辟祟。
或疑万年青,古人并未有言及乌须者,子何足征乎?铎实闻诸异人之言,至于杀痨虫,又实亲试而验者也。尝游楚寓汉口,有 主人患久嗽,说胸中微痒,则嗽不能止,若痛则必吐血矣。问何以得此。云因泊舟浔江,偶飓风夜起,呼舵工整备蓬缆,一时骤雨至,洒热背,觉寒甚,自此便嗽至今。初嗽时,无痒痛之症,自痒而痛,自痛而吐血。余曰∶此寒雨透入于肺俞,必肺生虫矣。渠不信,未几而胸痛,曰∶必吐血矣,奈何?余曰∶急服乌梅则可止。
乃服之而安。渠问故。余曰∶此权宜之法,以试虫之有无也。虫得酸则伏,今饮乌梅汤而痛定,非虫而何。渠乃信服。余用万年青捣汁,用酒冲一碗,候胸中痛时急服。至夜分,胸果痛,乃服万年青,服下疼甚,几不欲生,欲饮荼,予禁不与,渴甚,劝其再服万年青,不听,余固请饮之,而痛益加,喉中痒甚。余曰∶此虫欲出也,急再饮万年青汁。又饮之,乃吐血,而虫随涌出,长二寸半,大如指,形如促织长,腿如螳螂,其色纯紫,灯下视之如火有焰,额上有须二条长寸许,背上有翅尚未长,而腹尚未全生,仍如大指大一血块。倘羽毛丰满,身腹俱全,岂肯久安于人膈乎。一之人,无不惊叹为神医也。病者见之,晕绝。余曰∶今后不必再忧死亡矣。乃用人参、麦冬、当归、熟地滋阴之药十剂,又用健脾补气之药十剂,调理而愈。前后用万年青,不过一株也。呜呼!异哉。使余不遵异人之教,必不知万年青之杀痨虫也。然非生人确信吾言,亦不能奏功之神如此。其虫数日尚活,客有劝主人 火以服之,谓能复还从前气血。余曰不可。
主人狐疑不决。余曰∶虫得人之灵气,以生于胸中,安知不如蝎蝗水蛭,见水而再生乎。主人闻之色怯。余乃用火烧死,而埋之江边。万年青杀虫之疑验,如此之神,而言乌须之效,又可比类而共信矣。
两头尖
两头尖,味甘,气温,无毒。入脾、胃、大肠之经。尤善降气化食,尤善化痞结症瘕。
近人错认鼠粪为两头尖,谁知是草木之药,生在陇右。土人以之治小儿食积。神效。妙在攻坚又不耗气也。
两头尖,治痞最神。余在通渭,亲见此草。其根绝似麦冬,但色带丹,气亦香,考之《县志》,俱载之。可见两头尖非鼠粪也。
柘木枝
柘木,即柞木也。柞木,苦平。最消酒毒,一缸佳酿,只消一枝柘木入之,即变为水。
尤能开产门交骨,同人参、当归、川芎服下,少刻即骨响,而儿门大开,儿随之而下矣。此物必须儿头在产门边始可用,否则,先开交骨,又变生不测矣。
柘木枝,开产门交骨尤神,下喉不须一时立开,余亲试而奏效者也。但服后断须安眠,则骨开自易。三吴临产之时,每教产妇绕室而走,走则骨坚,转难开矣,非柘木之不效也。
或柘木枝,既是开产门交骨神药,则交骨一开,儿即易生,又何必谆谆致戒于儿首之到门哉?不知难产之病,非交骨之不开也,儿未转身,则儿头断不至门也。盖生产必儿转身而始产,儿不转身,断不即产。儿不欲产,而先开产门,则风易入也。风入,不特母病于须臾,而亦必变生于意外,非生下有脐口之惊,必产后有牵搐之苦。故必问儿首到门,而后用柘木以开关,既庆生余,又无后患也。
蜀漆
蜀漆,常山之苗也。常山不可用,而苗则可取。味苦,纯阴。散火邪错逆,破痈瘕症坚,除痞结积凝,辟蛊毒鬼疰,久疟兼治,咳逆且调。
或问蜀漆,即常山之苗,子删常山而取其苗,何谓也?盖常山性烈而功峻,虽取效甚速,而败坏元气亦最深。世人往往用常山治疟,一剂即愈,而身体野狼狈,将息半载,尚未还元。设再不慎,疾一朝重犯,得免于死亡幸也。其不可轻用,亦明矣。蜀漆虽是常山之苗,不比根之猛烈。盖苗发于春,其性轻扬,且得春气之发生,散邪既速,而破气亦轻,可借之以攻坚,不必虑其损内。此所以舍常山而登蜀漆也。
白头翁
白头翁,味苦,气温,可升可降,阴中阳也。无毒。一云味甘、苦,有小毒者,非。主温疟、阳狂、寒热,治症瘕积聚,逐血,愈金疮,祛风暖腰,疗血衄疝肿,并疗百节骨疼痛。赤毒之痢,所必用也。
或问白头翁,人多错认是鸟名,谁知是《本草》之药耶。《本草》言其功效颇多,皆不足深信。惟伤寒中之下利,乃热毒也,芩、连、栀子不足以解其毒,必用白头翁,以化大肠之热,而又不损脾气之阴,逐瘀积而留津液,实有奇功也。若胃虚寒,不思食,及下利完谷不化,不由于湿毒者,俱宜忌之也。
牡丹皮
牡丹皮,味辛、苦,气微寒,阴中微阳,无毒。种分赤、白,性味却同。入肾、肝二经,兼入心包络。凉骨蒸之热,止吐血、衄血、呕血、咯血,兼消瘀血,除症坚,定神志,更善调经,止惊搐,疗痈肿,排脓住痛。亦臣、佐、使之药,而不可为君也。仲景张夫子入之八味丸中,所以治汉武帝消渴之症也。消渴,本是热症,方中加入桂、附,以火治火,奇矣。盖此火乃相火,而非火。相火者,虚火也。实火可泻,虚火必须滋补。阳火可以水折,阴火必须火引。地黄汤中既用熟地、山药以滋阴,不用桂、附以引火,则火不归源,而渴终不可止。但既用桂、附以引火,而火归于下焦,而上焦余热,何能顿清。吾恐命门之火已归于肾宫,心包之火仍炎于心位,热必余焰尚存,而渴仍不止也。故方中又加入牡丹皮,调和于心、肝、肾之际,滋肾而清其肝中之木,使木不助心包之火。而牡丹皮又自能直入于膻中,以凉其热,下火既安,而上火亦静,火宅之中,不成为清凉之境乎。此仲景夫子制方之神,而亦牡丹皮之功,实有如是者也。不特此也,牡丹皮在六味地黄丸中,更有奇议。肾有补无泻,用熟地、山药以补肾,又何必用牡丹皮以滋其骨中之髓耶。若云泻火,则已有泽泻矣;若云健脾,则已用茯苓矣。若云涩精,则已用山萸矣。然则何所取,而又用牡丹皮哉?不知牡丹皮,所以佐五味之不足也。补阴之药过于寒,则阴不能生,而过于热,则阴亦不能生。
六味丸中不寒不热,全赖牡丹皮之力,调和于心、肝、脾、肾之中,使骨中之髓温和,而后精闭于肾内,火泻于膀胱,水湿化于小便,肺气清肃,脾气健旺,而阴愈生矣。
或问地骨皮治有汗之骨蒸,牡丹皮治无汗之骨蒸,此前人之成说,吾子何略而不谈?岂牡丹皮非治无汗之骨蒸耶,铎所亟欲辨者也。夫地骨皮未尝不治无汗之骨蒸,牡丹皮未尝不治有汗之骨蒸也。元素将二药分有汗、无汗,为骨蒸之法,余不知其何所见而分。据其论,牡丹皮牡而不牝,其色丹,象离阳中之火,能泻,似乎牡丹皮乃阳中之阴,亦宜治有汗之骨蒸,而不宜治无汗之骨蒸矣。总之,牡丹皮乃治骨蒸之圣药,原不必分有汗、无汗也。
或问仲景张公制八味丸,经吾子之阐发奇矣,不知更有异闻乎?曰∶医道何尽,请于前论而再穷其义。夫火有上、下之分。下火非补不能归,其在上之火,非凉不能息。补其在下之火,则火安而上不炎;凉其在上之火,则火静而下亦戢。虽然牡丹皮补肾水,而不补肾火,似乎下火之炎上,不能使其归于下也。然而,牡丹皮虽不能补肾中之火,实能补肾中之水,补水之不足,即能制火之有余。火有所制,自然不敢沸腾,然后用附子、肉桂,引其下伏,则火藏于至阴之肾矣。牡丹皮亦补肾以益心,而不能补肾以克心者也,似乎上火趋下,不能使其静于上也。然牡丹皮虽不能补肾水克心,实能补肾水以益心气之不足。即能制心气之有余,必有所养,自然常能宁定。然后用附子、肉桂导其上通,则暗交于至阴之心矣。此前论所未及者,而阐发其奇又如此矣。
或又问仲景张公八味丸,已发异论,不识六味丸亦有异论乎?曰∶六味丸中,别有微义也。
牡丹皮用之于六味丸中,岂独凉骨中之髓,以生阴水哉。夫独阴不生,独阳不长。六味丸中,乃纯阴之药也,苟不用阴中微阳之药,入于群阴之内,虽以水济火,似亦为阴虚者之所喜,然而孤阴无阳,仅能制火之有余,不能生水之不足。丹皮虽亦是阴药,入于肾经,但性带微阳,入于六味丸,使阳气通于阴之中,而性亦微寒,但助阴以生水,而不助阳以动火。此仲景夫子立方之本意,铎实有以窥其微而尽发之也。
或问牡丹皮阴中微阳,又入于群阴之内,恐阳气更微,虽各药亦有兼于阳者,毕竟阴重而阳微也。不知他药如茯苓、泽泻、山药之类,入于群阴之中,全忘乎其为阳矣。惟牡丹皮虽在阴药之中,而阳之气不绝,子试将六味丸嗅之,牡丹皮之气未尝全消,不可以悟其微阳之独存,不为群阴所夺之明验乎。惟牡丹皮于群阴之中,独全其微,且能使茯苓、泽泻、山茱萸、熟地、山药之阳气不散,以助其生阴之速。故牡丹皮用之于地黄丸中,尤非无意也。
或问牡丹皮能退骨蒸之虚热,是亦地骨皮之流亚也,乃先生誉地骨皮之解骨蒸,而不及牡丹皮,岂别有意欤?夫牡丹皮之解骨蒸,虽同于地骨皮而微有异者,非解有汗与无汗也。牡丹皮之解骨蒸,解骨中之髓热也;地骨皮之解骨蒸,解骨中之血热也。骨中不止髓,髓之外必有血以裹之。骨中之髓热,必耗其骨中之血矣;骨外之血热,必烁其骨中之髓矣。故治骨蒸者,二味必须兼用,不可以有汗用地骨皮、无汗用牡丹皮也。此等论,实前人所未谈,言之必惊世人,然予实闻之吾师,非凿空而论也。髓中有血,斯亦何奇。余尝见人骨折者,骨中流血,与髓俱出,非明验乎。独是地骨皮凉骨中之血,牡丹皮凉骨中之髓,无人证吾言耳。
大蓟、小蓟
大、小蓟,味甘、苦,气凉,无毒。入肺、脾二经。破血止血甚奇,消肿安崩亦效,去毒亦神,但用于初起之血症,大得奇功,而不能治久伤之血症也。盖性过于凉,非胃所喜,可以降火,而不可以培土故耳。
或问大、小蓟,皆是止血圣药,一时急症,用鲜尤佳。倘无鲜者,干者亦可用乎?夫鲜者难遽得,势必用干者矣。但必须将大、小蓟用水先煎取汁,然后煎补血、生血、止血之药,同饮才妙,不比鲜者,捣汁即可用也。
或问大、小蓟同是血分之品,毕竟何胜?二者较优劣。大蓟不如小蓟之佳。小蓟用一两者,大蓟必须加五钱,其功用实未尝殊也。
或问大、小二蓟,北人以之治吐血多功,南人以之往往鲜效,何也?盖二蓟过于寒凉,北人秉性刚强,非患热症,不易吐血;南人柔弱,不必犯热,即能吐血也,故宜北而不宜于南。
然而,北人不因热而致吐血者,服之未必相宜;南人偶因热而致吐血者,服之未必不相宜也。
或问大、小蓟,即分大小,毕竟功效亦别,岂尽同而无异乎?曰∶同者止血,异者止热也。
大蓟止热,而小蓟则力不胜。故遇热症,不妨用大蓟一二钱,使热退而不动血耳。
刘寄奴
刘寄奴,味苦,气温,无毒。入心、脾、膀胱之经。下气,止心腹痛,下血消肿,解痈毒,灭汤火热疮,并治金疮。《本草》诸书,言其能却产后余疾,则误之甚者也。寄奴性善走迅,入膀胱,专能逐水。凡白浊之症,用数钱,同车前子、茯苓利水之药服之,立时通快,是走而不守,产后气血大亏耶,有瘀血,岂可用此迅逐之乎?夫走而不守之药,何以能止金疮之血。盖寄奴非能止血,能逐血也。血欲外出,寄奴逐之,血不敢外出矣。此反治之道也。
或问刘寄奴,以治金疮得名,而子谓非治金疮之药,非好异乎?夫寄奴逐血以止血,与治金疮之说,两无妨也。然而以之治金疮,未见捷效,以之治白浊,实得神效。吾疑刘寄奴当日治金疮,或别有他药,未必不借此惑世,英雄欺人,不可全信也。
延胡索
延胡索,味辛、苦,气温,无毒。入肺、脾二经,又入肝足厥阴。调月水气滞血凝,止产后血晕,跌扑损伤,下血崩淋,心腹卒痛,小肠胀疼,皆能主治。及气血中佐使之品,可偶用见长者也。产后亦宜少用,非曰用之于补气、补血之内,便可肆然多用耳。
或问延胡索乃妇人所宜用,而子曰宜慎用者,何也?延胡索,破气、破血之药也。无气之滞,无血之瘀,用之能安然无恙乎。用之于补血、补气之内,补血而不能救其破血之伤,补气而不能救其破气之损,况全无补剂,其伤损之大,更何如哉。
郁金
郁金,味苦,气寒,纯阴。无毒。入心、肺、肝三经。血家要药。又能开郁通滞气,故治郁需之,然而,终不可轻用也。因其气味寒凉,有损胃中生气,郁未必开,而胃气先弱,殊失养生之道矣。至于破血、禁血、止血,亦一时权宜之用,病去即已,而不可恃之为家常日用也。
或问郁金解郁,自然不宜多用,但入之补剂之内,不知可常服乎?夫郁金解郁,全恃补剂,无补剂则郁不能开,多补剂则郁且使闭。故郁金可暂用于补之中,而不可久用于补之内。
或问《范石湖文集》云∶岭南有采生之害,于饮食中行厌胜法,致鱼肉生入腹而死胀,郁金可解毒得生。有之乎?此李巽岩侍即欺人语,不足信也。夫采生,即蛊毒也。郁金并非解毒之药,何能消之哉。
或问郁金为血家要药,而朱丹溪又有治血则误之语,何也?夫郁金乃入血分之气药,其治诸血症,正因血之上行,皆属于内热火炎。郁金能降气,而火自降矣,况性又入血分,故能降下火气,则血自安经而不妄动也。丹溪之论,唯真正阴虚火动,以致呕血、咳血,非关气分之拂逆者,则宜忌之耳。
艾叶
艾叶,味苦,气温,阴中之阳,无毒。世人俱以蕲艾为佳。然野艾佳于蕲艾。盖蕲艾乃九牛草也,似艾而非艾,唯香过于艾,而功用殊不若野艾。入脾、肾、肺三经。祛寒气而逐湿痹,安疼痛而暖关元。胎漏可止,胎动可安,月经可调,子宫可孕,且炙经穴,可愈百病,无如世人舍近而求远,舍贱求贵,为可叹耳。
或问艾叶,取野而不取蕲,前人已论之,但未言野艾之何以佳于蕲艾耳?夫蕲艾依种而生者,野艾则天然自长于野者也,得天地至阳之气,故能逐鬼而辟邪,祛寒而散湿,其功实胜于蕲艾药,何舍此而取彼哉。十年之疾,求三年之艾,大抵即野艾,非取乎蕲也。但野艾实妙,余启冠而肩膊患风痛,用野艾而愈。
地榆
地榆,味苦、酸,气微寒,阴中阳也,无毒。止妇人赤带、崩下及月经不断,却小儿疳热,止热痢,下瘀血,治肠风下血,愈金疮。但治热而不治寒,虚寒之人,不可轻用地榆凉血之品也。血热病,生用之凉血,正得其宜。然而血热则必动,动则必有散失之虞。血寒则又凝,凝则必有积滞之患。过用地榆以凉血,则热变为凉,而阴寒结于肠胃,将腹痛之症生,反致血崩下血而不可止,犹以为地榆之少也,更佐之以凉血之药,热必至死亡而后已,良可叹也!
或问地榆治大肠之血,实有奇功,新久皆可用之否?曰∶不可也。大肠有火,则新旧皆宜;
无火,则新旧皆忌,此言其常也。大肠前有火而后无火,则前宜而后不宜;久无火而暂有火,则久当忌而暂不宜忌,此言其变也。审常变而察可否,岂特用地榆一味为然哉。
或问地榆凉大肠之血,单用一味,往往见功,而合用他药,反致无效,何也?盖单用一味,则功专而效速,合用他药,未免拘牵矣。倘所用他药尽入大肠之经,则调和于寒热之间,赞襄气血之中,功既速成,而身亦甚健。惟其所用之他药,非尽入于大肠经之味,则彼此异宜,上下违背,安能奏功乎。可见用药贵纯而不贵杂,不在单用与不单用也。
或疑地榆凉血,何以能止也?不知地榆亦能补血也,倘徒凉血,则血正不能骤止,惟其凉血又兼补血,所以单味亦成功耳。
耳实(即苍耳子)
耳实,味苦、甘,气温,叶苦、辛、微寒,俱有小毒。善解大麻风之毒,余病禁用。
各《本草》称其效,皆不足信也。盖此物最利关节,凡邪物在脏腑者,服之无不外出。大麻风之毒,正苦其留于脏中,必借此引出于皮毛。他病原非脏毒,何必借重。况 耳子与叶,散尽真气,乌可轻服哉。若大麻风,亦畏散其气,然受毒甚炽,有病则病受之,尚不至十分尽耗,故用之无妨。然亦必入之活血、凉血之药中始得,非单用一味可恃之而取效也。
或问苍耳子,他病亦有用处,如治汗斑之去风,脚膝之去湿,未尝无效,而子只言其治大麻风,毋乃太过乎?非过也,苍耳子实只可治大麻风,而不可治他病。如汗斑,细病也,何必用此以耗元气。脚膝,下病也,何必用此升散。舍可用之药,而求之不可用之草,此世用药之好奇,非吾论之太过也。
茜草
茜草,味苦,气寒,阴中微阳,无毒。入胃、脾二经。止下血崩漏,始跌折损伤,散瘀血。
女子经滞不行,妇人产后血晕,体黄成疸,皆能治之。但只行血而不补血,宜同补气之药以行血,不宜同补血之药以散气。至于各书言其能补虚热,且治劳伤后,虚语耳,吾未见其功也。
或问茜草色红,何以止血?夫茜草本行血之药,行血而反能止血者,引血之归经耳。当血之逆行也,少拂其性,而其势更逆。茜草之色与血色相同,入之血中,与血相合而同行,遂能引之归经,而相忘其非类,此治法之功也。但既引入于各经,即当以补阴之药继之,则血安而不再沸。否则,血症未尝有不再发者也。
夏枯草
夏枯草,味苦,气温。曰寒者,误。入肺、脾、心三经。专散痰核鼠疮,尤通心气,头目之火可祛,胸膈之痞可降。世人弃而不收,谁知为药笼中必需之物乎。夫肺气为邪所壅,则清肃之令不行,而痰即结于胸膈之间而不得散。倘早用夏枯草,同二陈汤煎服,何至痰核之生。心火炎上,则头目肿痛,而痰即结于胸膈而成痞。早用夏枯草,入于芩、连、天花粉之内,何至头痛目肿乎。盖夏枯草直入心经,以通其气,而芩、连、花粉之类,得以解炎上之火也。尤妙心火一平,引火下生脾土,则脾气健旺,而痰更消亡,鼠疮从何而生乎,《本草》只言其破症坚、消寒热、祛湿痹,尚未深知夏枯草也。
或问夏枯草,近人亦知用之,但不能入之汤剂之内也,今欲用之,不知多寡宜若何耳?
夫夏枯草,阴药也,阴药宜多用以出奇,而不可少用以待变也。
百部
百部,味甘、苦,气微温而寒,无毒。专入肺经,亦入脾、胃。止肺热咳嗽上气,治传尸骨蒸,杀寸白蛔虫。洗衣除虱,烧汤洗牛马身,虱不生;烧烟熏树木,蛀虫即死;人家烧烬,尽逐蠓蝇。此物杀虫而不耗气血,尤有益于人。但其力甚微,用之不妨多也,然必于参、茯、、术、归、芎同用为佳。大约用百部自一钱为始,可用至三四钱止,既益肺、胃、脾之气,又能杀虫。倘痨病有传尸之虫者,须用地骨、沙参、丹皮、熟地、山药共享为妙矣。
或问百部,杀虫之药未有不耗气血者,而百部何以独异乎?夫百部原非补剂,不补则攻,然而,百部非攻药也,乃和解之药,而性亦杀虫,能入于虫之内,而虫不知其能杀也。杀虫之药,必与虫相斗,百部不特不斗,而并使虫之相忘其杀也,又何至有气血之耗哉。
或疑百部杀虫,何能使虫之不知?夫百部味甘,虫性喜甘,投其所好,妄甘味之能杀身也。
故食之而不知耳,及至已食百部,而虫之肠胃尽化为水,欲作祟而不能,有不知其何以死而死者矣。
百合
百合,味甘,气平,无毒。入肺、脾、心三经。安心益志,定惊悸狂叫之邪,消浮肿痞满之气,止遍身疼痛,利大小便,辟鬼气时疫,除咳逆,杀虫毒,治痈疽、乳肿、喉痹,又治伤寒坏症,兼能补中益气。此物和平,有解纷之功,扶持弱锄强,祛邪助正。但气味甚薄,必须重用,其功必倍,是百合可为君主,而又可为佐使者也,用之可至一二两。若止用数钱,安能定狂定痛,逐鬼消痈。倘用之安心益志,益气补中,当与参、术同施,又不必多用也。
或问百合能止喘。百合非止喘之药也,但能消痞满耳。喘生于痞满,痞满消而喘胀除,故言痞满,而治喘在其中矣也。
或问伤寒证中有百合病,特用百合为汤治之,而子何以不言耶?曰∶伤寒门中之百合病,即将成之坏证也。言坏症,而百合在其内矣。夫坏症何以用百合。正取其气味之和平,解各经之纷纭,即定各经之变乱也。百合有解纷之功,伤寒之变,然亦必须以他药佐之,未可全恃百合也。
旋复花
旋复花,味酸、甘,气温,无毒。一云∶冷利,有小毒。误也。入心、肝、大小肠。治头风,明目,逐水通便,去心满、噫气、痞坚,消胸结痰涎,定惊怪,止寒热。此物有旋转乾坤之象,凡气逆者,可使之重安,但只可一用,而不可再用。至虚弱之人,尤不宜轻用也。
或问旋复花治气逆甚神,为伤寒要药,但不识可于伤寒之外,而亦治之乎?夫气逆之症,不止伤寒,旋复花之治气,尤于伤寒之外见奇。但伤寒气逆,不必加入人参,而杂症门中之气逆,非人参不能奏功,必须共享耳。
或问旋复花不可独用见奇功,有之乎?旋复花固不可独用也,得代赭石,则能收旋转之功。
凡逆气而不能旋转者,必须用之,下喉而气即转矣。二者不止能转气,而且能安气,亦必须人参尤奇。
或问旋复花谓是走散之药,然乎?夫旋复善转气,非走气也,故气逆者,得之而顺。岂气顺者,反用之而散乎。
大黄
大黄,味苦,气大寒,阴中之阴,降也,无毒。入胃与大肠。然有佐使,各经皆达也。
其性甚速,走而不守,善荡涤积滞,调中化食,通利水谷,推陈致新,导瘀血,滚痰涎,破症结,散坚聚,止疼痛,败痈疽热毒,消肿胀,俱各如神。欲其上升,须加酒制;欲其下行,须入芒硝;欲其速驰,生用为佳;欲其平调,熟煎尤妙。欲其少留,用甘草能缓也。此药有勇往直前之迅利,有推坚荡积之神功,真定安奠乱之品,祛邪救死之剂也。但用之必须看症甚清,而后下药甚效,否则,杀人于眉睫也。夫大黄乃君主之药,故号将军。然而将军无参赞之贤,不剿抚并用,亦勇而不仁。所以,承气汤中,必加人参、当归以助之,其他用大黄者,未有不益之补气、补血之味也。然而,补气之药未可重加,而补血之药断宜大用。盖肠胃燥结,而后瘀滞不行,徒用大黄以祛除,而肠中干涸,无水以通舟楫。大黄虽勇,岂能荡陆地之舟哉。故凡有闭结,必须多用补剂,使之生血以出陈,败瘀以致新也。至于补气之药,似乎可止,不知血必得气而易生,况大黄以祛除,未免损伤肠胃之气。吾先用参、 以补之,气既不伤,且助大黄之力,易于推送,邪去而正又不伤,不必已下之后,再去挽回矣。
但气药可以少用者,恐过助其气,以固肠胃,则大黄有掣肘之虞。然而虚弱气怯之人,当大黄必用之时,万不可执可用之说,减去参、 ,又虞有气脱之虑。总之,补气者,防其气脱;补血者,防其亡阴。要在临症察之,而不便先为悬度之也。
或疑邪盛者宜泻,或用大黄至五六钱不泻者,又奈之何?噫!用大黄又不可拘泥也。邪轻者,少用犹须防其更变;邪重者,多用亦宜豫为图后,总以制之得宜,何忧重用乎。然而少则徐加,多则难以收拾。故邪重者,不妨由少以增多,断不可嫌少而骤多也。
或问大黄用之于承气汤中,少若差错,下喉立亡,何利而用之乎?夫承气汤,乃夺命之药也。不善用之,夺命变为丧命矣。非大黄之过也。且子亦知大黄之功乎。当少腹之硬痛也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一用大黄泻之,苦楚之境,忽易为快乐之场,不特腹中安然,而身躯手足疼痛解热冤,其功之大为何如乎。倘用芒硝、浓朴、枳实,而不用大黄,虽亦能逐邪荡硬,然必不能如是之功速而效神也。可疑其无利而不用乎。
或疑大黄功多而过亦多,予终不敢信为夺命之药而轻用之也。夫用大黄治至急之症也,缓症可以迟用,而急症断不宜迟。逍遥观望,因循谨慎,而杀人者正多。凡邪入下焦,而上焦喘满、中焦痞闷者,断宜速下。倘手按之痛甚而不可按者,急下无疑,庶几可以夺命。否则,气逆而死矣。胡可虑其亡阴之过,而不收其救阳之功哉。
或曰用大黄误下,往往致不可救,可罔顾其亡阴,单收其救阳之功乎?曰∶亡阴之祸,乃误下之过,非宜下之过也。宜下而不下,与不宜下而下,过正相同。倘虑误下,难于垂援,先预防而用补剂,或投而为佐使,自无误下之愆。即误下,而亦无难急之祸,亦何至有亡阴之失哉。
或疑大黄亦斩关夺门之将,何以又不宜用人参?大黄亦何尝不宜人参哉,第古人用人参于大黄中者绝少。盖用大黄之症,多是下行而不上行。上行之症,邪多裹迁之不定;下行之症,邪有趋散之无忧。用大黄以逐邪,所以止加当归以助其势,而不用人参以防其机也。
或疑大黄逐瘀,而气弱之人,往往随下而辄亡,独不可用人参以扶其气乎?曰∶吾前言大黄未尝不宜人参者,正言气弱之人也。邪在于大肠之中,结燥屎而作痛,非大黄之猛利,何以迅逐其邪,而兼去其燥屎乎,倘其人为虚弱之人,似宜和解为得。然而邪已下趋大肠,和其中焦,而下焦更为急迫,其痛必甚,势必下之为快。然而下之,而气亦随下而俱脱也。苟不用人参以急补其气,则气脱又何救乎。然而与其下之气脱,而后救之以人参,何不先用人参于大黄之中,未下而先防其脱乎。况人参、大黄同用,则人参助大黄以奏功,大黄亦得人参而缓力,但去其燥屎之邪,而不崩其虚弱之气,是两用之而得宜也。
或又问人参用于大黄之中,万一补住其邪,而燥屎不得下,不因用人参而误乎?夫大黄走而不守,人参安得而留之乎。况邪又不在上、中二焦,而在下焦之大肠。邪在大肠,原宜直下,用大黄者,不过顺以推之,而非逆以提之也。顺推而用人参,又安得变顺而转为逆乎。故人参用之于大黄之中,万无补住其邪之祸者也。
或疑虚人不可用攻,古人有先服人参,后服大黄者,可乎?不可乎?此亦权宜之法,而不可为训也。愚意不若人参、大黄同用为佳。先服大黄,恐气脱而不及救;先服人参、恐邪壅而不能攻。惟同用于一时,自然相制相宜,大黄无过攻之虞,而人参无过补之失也。
或问大黄性猛,过于迅速,似乎熟用尚非所宜,何以古人不尚熟而尚生乎?夫人黄过煮,则气味全散,攻毒不勇,攻邪不急,有用而化为无用矣。大黄之妙,全在生用为佳。将群药煎成,再投大黄,略煎一沸即服,功速而效大,正取其迅速之气而用之也。不可畏其猛烈,过煎煮以去其峻利也。
连翘
连翘,味苦,气平、微寒,性轻而浮,升也,阳也,无毒。入少阴心经,手足少阳、阳明。
泻心中客热,脾胃湿热殊效,去痈毒,寸白蛔虫,疮科攸赖。通月经,下五淋,散诸经血凝气聚。但可佐使,非君臣主药,可用之以攻邪,不可恃之以补正,亦可有可无之品。近人无论虚实,一概乱投,为可哂焉。
或问连翘为升科要药,是亦药中之甘草也,吾子以为可有可无,何也?连翘实不足轻重也。
盖败毒必须用甘草;化毒必须用金银花;消毒必须用矾石;清毒必须加用芩、连、栀子;杀毒必须加用大黄。是治毒之法,无一件可劳连翘,无之不加重,有之不减轻。但有之以为佐使,则攻邪有力,又未必无小补也。
射干(射音夜)
射干,味苦,气平,微温,阴中阳也,无毒。入肺、肝、脾三经。散结气,平痈毒,逐瘀血,通月经,止喉痹气痛,祛口热臭秽,化湿痰、湿热,平风邪作喘殊效,仍治胸满气胀,咳嗽气结。此物治外感风火湿热痰症,可以为君,但可暂用,而不可久用者也。久用只可为佐使矣。
或问射干治外感痰喘,喉中作水鸡声者,必用射干汤治之,是射干必用之需明矣。但云可暂用而不可久用者,何也?夫喘症,未必有不伤气者,肺气为邪之所伤,风痰随挟之而上冲。
射干入肺,而能散气中之结,故风痰遇之而消。但有结则散结,无结则散气。肺气前为风痰所伤,复为射干所损,势必实喘而实为虚喘矣也。人不悟其故,以为从前射干之能定喘也,更用射干治之,不益伤肺气乎。此予所以谓可暂用,而不可久用也。推之他病,何独不然矣。
苦参
苦参,味苦,气寒,沉也,纯阴,无毒。入心、肝、肾、大肠之经。治肠风下血,热痢刮痛难当,疗狂言心燥,结胸垂死;赤癞眉脱者,祛风有功;黄胆遗溺者,逐水立效。扫遍身痒疹,止卒暴心疼,杀疥虫,破症瘕,散结气,明目止泪,解渴生津,利九窍,通大便。第过于迅利,宜少用为佐使,不宜多用为君臣。至称益肾、安五脏、定心志,不可信之辞也。
或问苦参非益肾之药,夫人而知之也,但未知其所以损肾之故乎?苦参之不益肾,岂待问哉。沉寒败肾,必有五更泄利之病;苦寒泻肾,必有少腹作痛之 。苦参味苦而寒,气沉而降,安得不败肾而泻肾乎。而五更泄利,小腹作痛,必不能免矣。败泻肾气,而反言益肾,殊不可解,愿吾子勿信也。
牵牛
牵牛,味辛而苦,气寒,有毒。虽有黑、白二种,而功用则一。入脾与大小肠,兼通膀胱。
除壅滞气急,及 癖蛊毒,利大小便难,并脚满水肿,极验。但迅利之极,尤耗人元气,不可轻用。虽然不言其所以不可轻用之故,而概置不用,亦一偏之辞也。夫牵牛利下焦之湿,于血中泻水,极为相宜,不能泻上焦之湿。于气中泻水,未有不损元气者也。李东垣辨之至明,似无容再辨,但未论及中焦也。中焦居于气血之中,牵牛既利血中之水,安在中焦不可半利其血中之水乎。嗟乎!水湿乃邪也,牵牛既能利水,岂分气血。但水从下受,凡湿邪从下受者,乃外来之水邪,非内伤之水邪也。牵牛只能泻外来之水,而不能消内伤之湿。上焦之水肿,乃气虚不能化水,故水入之而作胀,久则与水肿无异,故用牵牛,往往更甚。下焦之水肿,若是气虚,用牵牛迅逐,亦每无功,与上焦正相同。是真正水邪,用牵牛利之,始效验如响。可见,牵牛只可治外来之水,而不能治内伤之湿也明矣,非止治血中之水,而不治气中之水也。然则,外来之水与内伤之水,何以辨之?亦辨之于皮内而已。外邪之水,手按皮肉必然如泥。内伤之水,手按皮肉必随按随起,即或按之不起,必不如泥而可团捻也,按之或起或下。起者又有分别,按之即起者,气虚而犹有命门之火也;按之久而不起者,气虚极而并少命门之火矣。按之如泥者,必须用牵牛以泻水;按之不如泥,而或起或不起者,必须用补肾中先天之气,而又加健脾开胃,以益后天之气,始能奏功。倘亦用牵牛,岂特耗气而已,有随利水而随亡者矣,可不慎乎。予所以表牵牛之功,而并辨东垣论药之误也。
牵牛治外来之水,而不治内伤之湿,余已明辨之矣。然而牵牛治外来之水,又各有异。
夫外来之水,有从下而外入者,有从中而外入者。从下而外入者,乃从脚而入也;从中而外入者,乃从腰脐而入也。世人只知外邪之水,从脚而入,未知从腰脐入也。从脚入者,其脚先肿,人易识;从腰脐入者,其腰重而脐肿,人难识也。水肿不分脚与腰脐,而概以牵牛泻水之湿,毋怪其有不效也。然则用牵牛之法,又乌可不分别之乎。凡治水从脚入者,用牵牛、甘遂以消之。若水从腰脐入者,用牵牛于白术之中,一剂而腰重除而脐肿平,三剂而腰脐俱利矣。
卷之四(征集)
泽兰
泽兰,味苦、甘,曰辛误,气微温,无毒。入肝、脾二经。理胎产,消身面、四肢浮肿,破宿血,去症瘕,行瘀血,疗扑损,散头风目痛,逐痈肿疮脓,长肉生肌,利关开窍。此系女科佳品,然亦佐使之药也。《本草》称其能治百病,未考为训也。
或问泽兰每每用之妇人,而不用于男子,岂亦有说乎?夫男女之病,本无分别,而药味又何须分别。惟是女子善怀,一不得志,而闺中怨忧无以解其郁,郁无聊之气,而经血不行,行经作痛,千般怪病,后此生焉。泽兰气味和平,又善于解郁,尤宜于妇人,故为妇科妙药,非单宜妇人,而不宜于男子也。
或问泽兰,吾于解郁而世人未知,岂前人未尝用之乎?曰∶泽兰解郁,前人多用之,近人不知者,以其辨之不真耳。世以泽兰为泽草,谁知泽兰别是一种草药,非兰蕙馨香之药也。生于楚地,无花,而叶似兰,而根则宛如兰也。兰生于山,而泽兰发生于水泽,故不曰兰,而曰泽兰也。
萆
萆 ,味苦、甘,气平,无毒。俗呼为土茯苓。入肾、肝二经。善治痹症,祛风寒湿痹,腰背冷痛,止筋骨掣疼,缩小便明目,逐关节久结,能消杨梅疮毒。此物败毒祛邪,不伤元气,但功用甚缓,可治缓病,而不可治急症者也。近人以之治轻粉结毒,正取其缓消,而不损伤元气故耳。然而,经年累月殊无功效者,单藉一味以作汤,而不加补气血之味也。苟用补气血之药,加人参、 、术、茯苓、麦冬、熟地、山药、元参、地骨皮、沙参之类,用草精数两,先煮汤以煎药,不须十剂,而轻粉之毒全消,杨梅之毒亦散矣。
或问萆 非土茯苓,别一种也,萆 生于川蜀,而土茯苓处处有之,未可以二物而合为一也。曰∶萆 ,即土茯苓也,岂特一特而两名之,一曰拔 ;一曰冷饭块,一曰岐良,是一物而五名。生于川蜀者曰萆 ,其生于他处者,随俗名之,正不止四名已也。大约川蜀所产为第一,他处用一两者,川蜀只消用五钱,故古人取川中萆 ,而不取他处也。然而,生他处者,未尝不可解杨梅结毒,要之地产虽殊,而秉性无各别耳。
???
,味苦,气寒,有小毒。一云∶性热,无毒者非。入肾。疗暴中风邪,口眼 斜,治久湿湿痹,腰脚酸痛,主热匿烦满。然散人之真气,尤不宜服,不宜用,而入之兹编者,何也?盖肾经之药,药品中尤少,肾犯风邪湿气,又尤难治,姑存之,以治肾中风湿之病。不知何故古人尽称此品,近人亦多乐用之,且有赞其百服则耳目聪明,千服则须发乌黑,追风逐湿。犹作泛等闲语,此真杀人之语也。余客闽,有一贵人卒然中风,余切其脉,绝无浮象,甚微细欲绝。余曰∶此真气虚绝将脱之症。急用参、 、熟地、山茱、麦冬、五味之药,大剂投之,一剂而神思清,再剂而语音出。余咎其平日之纵欲也。贵人曰∶余已绝欲数年矣,尚恐欠健,日服补剂,病乃中风。而先生绝不治风,竟用大补血气、填益精髓之品,以救吾命,此仆所不解也。余问所用是何补药。曰∶客有劝余服丸者,服之已一年矣。余曰∶是矣。 耗人真气,岂可常服。曰∶然。余服之,久不见功效,心窃疑之,今闻先生之教,乃恍然大悟,瓶中余药,呼儿尽弃之。恪遵吾方而全愈。嗟乎!贵人幸遇吾,得不死。此吾所见治而知 之杀人也。而余所不及是闻者,不甚多乎。
虽然, 亦非能杀人,不善用之,多致杀人耳。而善用之若何。中风之症,必问其腰间素有水湿之癣否。有水湿之癣,又必问其肾囊之干湿若何。肾中有风,其人必然腰痛而重;肾中有湿,其人必然囊破而疮。即用 ,亦必与人参、白术大剂共用,又何至误杀人乎。至于湿痹腰脚酸疼之症,又必加入薏仁、茯苓、黄 、芡实同施,始万全也。
或问 为举世嘉尚,而先生弃之至此乎。夫 未尝无功,余虑人误认补味,而常用之耳。风湿入肾者尤难治,存 而不删去者,正备妙用耳。不然,防己可祛肾内之风湿,存防己可,必复取 ,正以 功用胜防己,其耗散精血,亦逊于防己。所以,存防己而仍存。盖防己治肾内之风湿,止可一用以出奇,不可再用以贻害。若 则不妨一用,而至于再用,但不可久用耳。
海藻
海藻,味苦、咸,气寒,无毒。云有毒者,非。反甘草。入脾。治项间瘰 ,颈下瘿囊,利水道,通癃闭成淋,泻水气,除胀满作肿,辟百邪鬼魅,止偏坠疝疼。此物专能消坚硬之病,盖咸能软坚也。然而单用此一味,正未能取效,随所生之病,加入引经之品,则无坚不散矣。
或问海藻消坚致效,亦有试而言之乎?夫药必有试而言之,则神农氏又将何试哉。虽然言而未试,不若试而后言之为验。予游燕赵,遇中表之子,谈及伊芳母生瘿,求于余。余用海藻五钱、茯苓五钱、半夏一钱、白术五钱、甘草一钱、陈皮五分、白芥子一钱、桔梗一钱,水煎服,四剂而瘿减半,再服四剂,而瘿尽消,海藻治瘿之验如此,其他攻坚,不因此而可信乎。
甘遂
甘遂,味苦、甘,气大寒,有毒,反甘草。入胃、脾、膀胱、大小肠五经。破症坚积聚如神,退面目浮肿,祛胸中水结,尤能利水。此物逐水湿而功缓,牵牛逐水湿而功速,二味相配,则缓者不缓,而速者不速矣。然而甘遂亦不可轻用也。甘遂只能利真湿之病,不能利假湿之病,水自下而侵上者,湿之真者也;水自上而侵下者,湿之假者也。真湿可用甘遂,以开其水道∶假湿不可用甘遂,以决其上泄。真湿为水邪之实,假湿乃元气之虚。虚症而用实治之法,不犯虚虚之戒乎。故一决而旋亡也,可不慎哉!
或问牵牛、甘遂,仲景张公合而成方,以治水肿鼓胀者,神效无比。但牵牛利水,其功甚捷,何必又用甘遂,以牵其时耶?嗟乎。此正张夫子用药之神,非浅学人所能窥也。子不见治河之法乎。洪水滔天,九州皆水也,治水从何处治起,必从上流而先治之,上流疏浚而清其源,则下流无难治也。倘只开决其下流,水未尝不竟精大泄,然而只能泄其下流之水,而上流之水,壅塞保存于州湖者正多,尾闾气泄,而上游澎湃,民能宁居乎。故治水者必统上下而兼治,人身何独不然。仲景夫子因甘遂于牵牛之中者,正得此意,而通之以利湿也。牵牛性迅,正恐太猛,泻水太急,肢体皮毛之内、头面手足之间,未必肠胃脾内之易于祛逐。加入甘遂之迂缓,则宽猛相济,缓急得宜,在上之水既易于分消,而在下之水又无难于迅决。
于是肢体皮毛、头面、手足之水不能少留,尽从膀胱而出,即脾、胃、大小肠内之水,亦无不从大小便而罄下矣。倘只用牵牛,不用甘遂,则过于急迫,未免下焦干涸而上焦喘满,反成不可救援之病。倘只用甘遂,不用牵牛,则过迂徐,未免上焦宽快而下焦阻塞,又成不可收拾之 。仲景夫子合而成方,所以取效甚神,既收其功,又无其害也。
或问牵牛性急,甘遂性缓,故合而成功。吾子只言其上、下二焦之利益,尚未言及中焦也,得毋二味合用,可不利于中焦乎?夫牵牛、甘遂合而用之,使上、下二焦之利益者,正所以顾中焦也。下焦阻塞,水必返于中焦而成壅闭矣。上焦喘满,水必流于中焦而成痞胀矣。今用牵牛,并用甘遂,则上、下二焦均利,而中焦有不安然者乎。
或疑甘遂虽性缓,然祛逐水湿,未尝不峻烈也,或用牵牛,又用甘遂,不更助其虐乎?
夫甘逐真正之水湿,何患其虐。若非水湿之症,单用甘遂,尚且不可,况益之以牵牛乎。惟其真是水湿,故并用而不相悖也。
或问笔峰杂兴载治转脬,用甘遂末一钱,猪苓汤调下立通,可以为训乎?不可为训乎?
夫转脬多由于火,而甘遂大寒,泄之似乎相宜。不知转脬之火,乃肾中之火不通于膀胱,虚火遏抑而不得通,非脬之真转也。人之脬转立死矣,安能久活哉。
白芨
白芨,味苦、辛,气平、微寒,阳中之阴也。入肺经。功专收敛,亦能止血。败症溃疡、死肌腐肉,皆能去之。敷山根,止衄血。涂疥癣,杀虫。此物近人皆用之外治,殊不知其内治更神,用之以止血者,非外治也。将白芨研末,调入于人参、归、芎、黄 之内,一同吞服,其止血实神。夫吐血未有不伤胃者也,胃伤则血不藏而上吐矣。然而胃中原无血也,血在胃之外,伤胃则胃不能障血,而血入于胃中,胃不藏而上吐。白芨善能收敛,同参、 、归、芎直入胃中,将胃中之窍敛塞,窍闭则血从何来,此血之所以能止也。况白芨又不止治胃中之血,凡有空隙,皆能补塞。乌可徒借外治,而不亟用以内治乎。
或问白芨能填补肺中之损,闻昔年有贼犯受伤,曾服白芨得愈,后贼被杀,开其胸膛,见白芨填塞于所伤之处,果有之乎?此前人已验之方也,何必再疑。白芨实能走肺,填塞于所伤之外。但所言只用一味服之,此则失传之误也。予见野史载此,则又不如此,史言受刑时,自云∶我服白芨散五年,得以再生,不意又死于此。人问其方,贼曰∶我遇云游道士,自称越人,传我一方∶白芨一斤、人参一两、麦冬半斤,教我研末,每日饥服三钱,吐血症全愈。然曾诫我云∶我救汝命,汝宜改过,否则,必死于刑,不意今死于此,悔不听道士之言也。我传方于世,庶不没道士之恩也。野史所载如此。方用麦冬为佐以养肺,用人参为使以益气,则白芨填补肺中之伤,自易奏功,立方甚妙。惜道士失载其姓名。所谓越人,意者即扁鹊公之化身也。
白附子
白附子,味甘、辛,气温,纯阳,无毒。云有小毒者,非。此物善行诸气之药,可恃之为舟楫者也。用于人参之中,可开中风之失音;用于茯苓、薏苡仁中,可去寒湿之痹症;用于当归、川芎之中,可通枯血之经脉;用于大黄中,可以去滞而逐瘀。近人未知,只用之外治以减瘢,下治以收囊湿,为可惜也。再其性甚燥,凡气血枯槁,虽有风,似不可用。即痰涎壅塞,而若系有火之症,亦非所宜也。
王不留行
王不留行,味苦、甘,气平,阳中之阴。无毒。主金疮,止血逐痛,催生调经,除风痹、风症、内寒,消乳痈、背痈,下乳止衄,祛烦,尤利小便,乃利药也。其性甚急,下行而不上行者也,凡病逆而上冲者,用之可降,故可恃之以作臣使之用也。但其性过速,宜暂而不宜久,又不可不知也。
或问王不留行止可下乳,是上亦可行之物也?不知乳不能下而下之,毕竟是下行,而非上行也。上、中焦有可下者,皆可下通,非下行于下焦,而不行于上焦也。
蒲公英
蒲公英,味苦,气平,无毒。入阳明、太阴。溃坚肿,消结核,解食毒,散滞气。至贱而有大功,惜世人不知用之。阳明之火每至燎原,用白虎汤以泻火,未免大伤胃气。盖胃中之火盛,由于胃中之土衰也,泻火而土愈寒矣。故用白虎汤以泻胃火,乃一时之权宜,而不恃之为经久也。
蒲公英,亦泻胃火之药,但其气甚平,既能泻火,又不损土,可以长服、久服无碍。凡系阳明之火起者,俱可大剂服之,火退而胃气自生。试看北地妇女,当饥馑之时,三五成群,采蒲公英以充食,而人不伤者,正因其泻火以生土也。夫饥饿之人,未有不胃火沸腾者,用之实有相宜。不可以悟蒲公英之有益而无损乎。但其泻火之力甚微,必须多用一两,少亦五钱,始可散邪补正耳。
或问蒲公英既有大功,自宜多用,以败毒去火,但其体甚轻,不识可煎膏以入于药笼之中乎?夫蒲公英煎膏,实可出奇,尤胜于生用也。而煎膏之法若何?每次必须百斤,石臼内捣烂,铁锅内用水煎之,一锅水煎至七分,将渣沥起不用,止用汁,盛于布袋之内沥取清汁。每大锅可煮十斤,十次煮完,俱取清汁,入于大锅内,再煎至浓汁。然后取入砂瓶内盛之,再用重汤煮之,俟其汁如蜜,将汁倾在盆内,牛皮膏化开入之,搅均为膏,晒之自干矣。大约浓汁一斤,入牛皮膏一两,便可成膏而切片矣。一百斤蒲公英,可取膏七斤,存之药笼中,以治疮毒、火毒,尤妙,凡前药内该用草一两者,只消用二钱,尤简妙法也。无鲜草,可用干草,干则不必百斤,三十斤便可熬膏取七斤也。
或问蒲公英只可治疮毒,而先生谓可泻火,岂泻火即所以治疮毒乎?此又不尽然也。夫疮毒虽多成于火,而火症不尽生疮痈。蒲公英妙在善能消疮毒,而又善于消火,故可两用之也。
或问蒲公英泻火,只泻阳明之火,不识各经之火,亦可尽消之乎?曰∶火之最烈者,无过阳明之焰。阳明之火降,而各经余火无不尽消。蒲公英虽非各经之药,而各经之火,见蒲公英则尽伏,即谓蒲公英能泻各经之火,亦无不可也。
或问蒲公英与金银花,同是消痈化疡之物,二味毕竟孰胜?夫蒲公英只入阳明、太阴之二经,而金银花则无经不入,蒲公英不可与金银花同论功用也。然金银花得蒲公英,而其功更大。盖蒲公英攻多于补,非若金银花补多于攻也。
或问《图经》载治恶刺及狐尿剌,摘取蒲公英根茎白汁,涂之立瘥,果有之乎?曰∶此思邈孙真人自言其效,不出十日全愈,此则可信者也。但愚见取蒲公英之汁,以涂疮口之上,更须用其根叶一两煎汤,内外合治,更易收功也。狐剌乃狐所伤,亦用茎汁涂之,而更服汤为妙耳。
或问蒲公英北地甚多,野人取以作菜,未见不生疮毒也。嗟乎。疮毒之成,成于旦夕。
野人作羹,能日日用之哉?野人采取之时,半在春间,而疮毒之成,又在夏秋之际,安知春间之毒,不因食此而消乎。
旱莲草
旱莲草,一名鳢肠。味甘、酸,气平,无毒。入肾。能乌须鬓,止赤痢,治火疮。虽能乌须鬓,然不与补肾之药同施,未见取效之捷。煎膏染须鬓,亦必同倍子、明矾为佳。世人动欲变白,而不知其道,毋怪其不效也。夫须发之早白也,虽由于肾水之干燥,亦由于任督之空虚。任督之脉上通于唇口之间,下入于腰脐之内。肾虚而任督未虚者,老年发白而须不白。
中年发未白,须先白者,任督之虚也。欲使已白者,重变为乌,必补任督,而更补肾也。然而补任督之药无多,仍宜补肾以生任督。盖任督原通于肾,故补肾而任督之气自生。旱莲草只能入肾,而不能入任督,又何能上通唇口哉?所以必宜与补肾之药同施,方有济耳。
或疑旱莲草入肾,故能变白。今既不能入任督,何能变白哉?然而变白之药,仍不外旱莲草也。是入肾者,其说正,而入任督者,其说非矣。吾子谓其入肾,而不入任督,何也?夫旱莲草之不通任督也,非私说也,予实闻之岐天师之训迪也。谓旱莲草性寒,而任督则喜温而不喜寒,故能降肾中之火,以解其焦枯,而不能暖任督之髓,以滋其润泽也。
灯心草
灯心草,味辛、甘,气寒,无毒。入心、小肠、膀胱经。通阴窍,利小便,除癃闭成淋,消水湿作肿。此物用之以引经,并非佐使之药也。
或问灯心能除心热,而子不言者,何也?夫灯心能通心而入小肠,心与小肠为表里,既通水道,则小便无壅滞之苦,小肠既通利,而心中之热随之下行,入于膀胱,从前阴而出矣。其实,灯心草不能除心中之热也。
山慈菇根
山慈菇根,味辛、苦,有小毒。消痈疽、无名疔毒,散隐疹、恶疮,蛇虫啮伤,治之并效。
此物玉枢丹中为君,可治怪病。大约怪病多起于痰,山慈菇正消痰之圣药,治痰而怪病自可除也。
或疑山慈菇非消痰之药,乃散毒之药也。不知毒之未成者为痰,而痰之已结者为毒,是痰与毒,正未可二视之也。
贯众
贯众,味苦,气微寒。有小毒。入阳明胃经,亦入心、入肺。祛诸毒,理金疮恶毒,杀三虫,去寸白虫,仍除头风,更破症瘕,尤祛时气,亦止心疼。此物有毒而能去毒,所谓以毒攻毒也。人家小缸内置贯众一枝,永无疫 之侵,然须三月一易为妙,否则,味散无益耳。
或曰解毒用贯众,不可用贯众以祛毒,以贯众能消毒于毒之未至,不能逐散于毒之已成也。
是未知贯众矣。贯众实化毒之仙丹,毒未至,可以预防;已至,可以善解;毒已成,可以速祛,正不可以前后而异视之。惟毒来之重,单用贯众,则力薄势绝,必须佐之以攻毒之药,始易奏功耳。
山豆根
山豆根,味苦,气寒,无毒。入肺经。止咽喉肿痛要药,亦治蛇伤虫咬。然只能治肺经之火邪,止咽痛实神。故治实火之邪则可,治虚火之邪则不可也。倘虚火而误用之,为害非浅也。
或问山豆根泻喉痹之痛既神,凡有喉痛而尽治之矣,而吾子曰宜实火,而不宜于虚火。
虚实何以辨之乎?夫虚实亦易分耳。得于外感者为实火,实火者,邪火之实也;得于内伤者为虚火,虚火者,相火之虚也。虽二火同入肺经,而虚实各异,实火宜泻,用山豆根泻之,苦寒以正析之也;虚火宜补,亦用山豆根苦寒以泻其火,则火且更甚,壅塞于咽喉之中而不得泻。
必须用桂、附甘温之药,引其火以归源,下热而上热自消也。
羊踯躅
羊踯躅,味辛,气温,有大毒。入脾经。主风湿藏肌肉之里,识识痹麻。治贼风在于皮肤之中,淫淫掣痛。鬼 蛊毒瘟疮恶毒,并能祛之。此物必须外邪难外越者,始可偶尔一用以出奇,断不可频用以眩异也。近人将此物炒黄为丸,以治折伤,亦建奇功。然只可用至三分,重伤者,断不可越出一钱之外耳。
或问羊踯躅乃迷心之药,何以子取之而治病?嗟乎!无病之人,服羊踯躅则迷心;有病之人,服羊踯躅则去疾。此反用以出奇,胜于正用之平庸。
淫羊藿
淫羊藿,一名仙灵脾。味辛,气温,无毒。云寒,误。用不必羊脂炒,亦不必去刺。入命门治男子绝阳不兴,治妇人绝阳不产,却老景昏耄,除中年健忘,益肾固筋,增力强志。补命门而又不大热,胜于肉桂之功,近人未知也,夫男女虽分阴阳,而五脏六腑正各相同,并无小异。男子命门寒则阳不举,女子命门寒则阳不容,非男子绝阳不能生,女子绝阳尚可产也。《本草》言女人绝阴不产者,乃讹写也。淫羊藿补阳而不补阴,取补男女之阳,则彼此之化生不息。阴中有阳,则男子精热而能施,女子亦精热而能受。倘谓补其阴绝,则纯阴无阳,何以生育乎?此等药,中年以后之人,正可朝夕吞服,庶几无子者可以有子。而《本草》又戒久服有损,想因命门有火而言之也。命门有火者,初服即不相宜,又何待日久始有损哉。
或疑淫羊藿,温补命门之火,故能兴阳,然男子有阳道之势,服之翘然兴举,故知其兴绝阳也,若女子,又从何起验之乎?曰∶女子亦未尝不可验也。女子无阳,则小腹寒而痛,服淫羊藿则不痛矣。然此又无形,不足以验也,更有有形之物,可以相验。女子无阳,则玉户之内有一物如含花之蕊者,必升举而不可以手指相探。服淫羊藿,则含花之蕊必下降,而手指可探矣。此蕊,即胞胎之门户,受精之口也,寒则缩,而温则伸,犹男子寒则痿,而温则坚也。以此相验,断不爽矣。而予更有说,无阳者,无命门之火也。夫命门之火,原在肾之中,而不在肾外,淫羊藿补命门之火,亦在肾之中,而不在肾之外,亦何必求验于男女阴阳之物哉。
或问补命门之火者,宜于男子,而不宜于妇人,妇人火动,又安可救乎?夫妇人之欲火盛,非命门之火旺,乃命门之火衰。命门火衰,无以安龙雷之火,而火必越出于肝中,以助肝木之旺。肝木旺,则欲火之心动矣。木能生火,又何制哉,往往有思男子而不可得者矣。治方泻肝木之火,乃一时之权宜也。肝木既平,仍宜补命门之火,龙雷而下安于肾宫,而火无浮动之虞。可见妇人亦必须补命门也。妇人既宜补命门之火,安在淫羊藿但宜于男子,而不宜妇人哉,况淫羊藿妇人用之,又不止温补命门也,更能定小腹之痛,去阴门之痒,暖子宫之寒,止白带之湿。岂可疑只利于男子,而不用之于妇科哉?
凡用药之权宜,实非一途可论定也。
或疑淫羊藿助男子之阳,多用之于丸内,未闻用之于汤剂,不识汤剂中亦可用之乎?曰∶凡药用之于汤者,即可用于丸,岂用于丸者,而独不可用于汤乎?世医之不用于汤剂,以体轻而不便入箱中。铎实有煎膏之法,备于药笼中尤便,因附载之。用淫羊藿,每次五斤,略揉碎,以滚水泡缸内三日,大锅煮汁至浓者,先取起,又添水煎之,以色淡为度。去滓,将浓汁再煎如糊,乃用锡锅盛之,再蒸煮如浓糊,少投鹿角胶,取其粘也,候冷切块,晒之,则成胶矣。入汤剂中调服佳甚,入丸亦妙也。
没食子
没食子,一名无食子。味苦,气温,无毒。切忌犯铜、铁器。入骨,入肾。益血生精,安神和气,可染鬓发。治疮溃肌肉不生,主腹冷滑利不禁。用之以治骨肉虚寒,实有奇功。故齿牙之病,所不可缺也。其余功效,亦多誉言,然有益无损,不妨久服也。
或问没食子有雌、雄之分,果有之乎?曰∶此好事者言之也,犹小丁香而曰公,大丁香而曰母,其实功用相同,亦何必多其名目哉。
肉桂
肉桂,味辛、甘、香、辣,气大热,沉也,阳中之阴也,有小毒。肉桂数种,卷筒者第一,平坦者次之,俱可用也。入肾、脾、膀胱、心胞、肝经。养精神,和颜色,兴阳耐老,坚骨节,通血脉,疗下焦虚寒,治秋冬腹痛、泄泻、奔豚,利水道,温筋暖脏,破血通经,调中益气,实卫护营,安吐逆疼痛。此肉桂之功用也,近人亦知用之,然而肉桂之妙,不止如斯。
其妙全在引龙雷之火,下安肾脏。夫人身原有二火,一君火,一相火。君火者,心火也;相火者,肾火也。君火旺,则相火下安于肾;君火衰,而相火上居于心。欲居于心者,仍下安于肾,似乎宜补君火矣。然而君火之衰,非心之故,仍肾之故也。肾气交于心,而君火旺。肾气离于心,而君火衰,故欲补心火者,仍须补肾火也。夫肾中之火既旺,而后龙雷之火沸腾,不补水以制火,反补火以助火,无乃不可乎。不知肾水非相火不能生,而肾火非相火不能引。盖实火可泻,而虚火不可泻也。故龙雷之火沸腾,舍肉桂,又何以引之于至阴之下乎。譬犹春夏之间,地下寒,而龙雷出于天;秋冬之间,地下热,而龙雷藏于地,人身何独不然。下焦热,而上焦自寒;下焦寒,而上焦自热,此必然之理也。我欲使上焦之热,变为清凉,必当使下焦之寒,重为温暖。用肉桂以大热其命门,则肾内之阴寒自散,以火拈火,而龙雷收藏于顷刻,有不知其然而然之神。于是,心宫宁静,火宅倏化为凉风之天矣。然而肉桂之妙,又不止如斯,其妙更在引龙雷之火,上交于心宫。夫心肾,两不可离之物也,肾气交于心则昼安,心气交于肾则夜适。苟肾离于心,则晓欲善寝而甚难;心离于肾,则晚欲酣眠而不得。盖心中有液,未尝不欲交于肾,肾内有精,未尝不欲交于心也,乃时欲交接,而终不能交接者,其故何也?一由于君火之上炎,一由于相火之下伏耳。试看盛夏之时,天不与地交,而天乃热;隆冬之时,地不与天交,而天乃寒。
人身何独不然?君火热而能寒,则心自济于肾;相火寒而能热,则肾自济于心,亦必然之理也。我欲使心气下交于肾,致梦魂之宁贴,必先使肾气上交于心,致寤寐之恬愉。用肉桂于黄连之中,则炎者不炎,而伏者不伏,肾内之精自上通于心宫,心内之液自下通于肾脏,以火济水,而龙雷交接于顷刻,亦有不知其然而然之神。于是,心君快乐,燥室忽化为华胥之国矣。肉桂之妙如此,其他功用,亦可因斯一者而旁通之矣。
或问肉桂堕胎,有之乎?曰有。曰有则古人产前间用之,而胎不堕者,何也?曰∶肉桂堕胎,乃单用之为君,而又佐之以堕胎行血之药,所以堕胎甚速也,若以肉桂为佐使,入于补气补血之中,何能堕胎乎?胎前忌用者,恐其助胎气之热,未免儿生之日,有火症之多,非因其堕胎而切忌之者也。
或问肉桂温补命门,乃肾经之药,而君子谓上通于心,得毋亦心经之药乎?肉桂非心经之药也。非心经,何以交接于心宫?不知心之表,膻中也,膻中乃心君之相臣,心乃君火,而膻中乃相火也。相火非君火不生。肉桂,补相火之药。相代君以出治,肉桂至膻中以益相火,而膻中即代肉桂以交接于心。此肉桂所以能通于心,而非肉桂之能至于心也。
或疑肉桂用之于六味汤中,名为七味汤,此后世减去附子而名之也,可为训乎?曰∶肉桂用之于六味汤中,暂用则可也,而久用则不可也。盖肉桂温命门之火,而又引龙雷之火而下伏也。暂用之以引雷火,则火下归于肾脏。倘久用之丸中,则力微而不足以温补命门之火,则火仍有奔腾之患。故必与附子同用于丸中,而日久吞咽,则火生而水愈生,水生而火自安,而龙雷永藏,断无一朝飞越之失者也。
或疑肉桂用之于六味丸,补火之不足,然则加麦冬、五味子于其中,以补肺气,势必至补水之有余,似不可以为训也。嗟乎。六味丸加此三味,则又甚神,名为九味地黄丸。唯六味地黄丸增肉桂、五味子,名为都气丸,非仲景夫子之原方也。其去附子,而加北五味子,实有妙义,我今更畅发之。夫都气丸之用肉桂、北五味子也,因五味之酸收,以佐肉桂之敛虚火也。肉桂在六味丸中,仅可以引火之归元,而不能生火之益肾,得北五味子之助,则龙雷之火有所制伏,而不敢飞腾于霄汉,且五味子又自能益精,水足而无不足。肉桂既不必引火之归元,又不致引火之升上,则肉桂入于肾中,欲不生火而不可得矣。此则都气丸之所以神也。至九味地黄丸,又因都气丸而加者也,麦冬补肺金之气,与五味子同用于七味地黄丸中,则五味子又可往来于肺、肾之中,既可以助麦冬而生水,又可以助肉桂而伏火,上下相资,彼此俱益。此又善用地黄丸,愈变而愈神者也。又未可疑非仲景夫子之原方,而轻议之也。
或疑肉桂何以必与附子同用于六味地黄丸中,易之以他药如破故纸、沉香之类,何不可者?
曰∶肉桂可离附子以成功,而附子断不能离肉桂以奏效。盖附子之性走而不守,肉桂之性守而不走也。虽附子迅烈,入于群阴之内,柔缓亦足以济刚,然而时时飞越,无同类之朋相亲相爱,眷恋有情,未必不上腾于上焦矣。有肉桂之坚守于命门而不去,则附子亦安土重迁,不能飞越。此八味丸中仲景夫子用附子,而不得不用肉桂者,又有此妙义耳。至于破故、沉香之类,虽与附子同性,或虑过于沉沦,或少嫌于浮动,皆不如肉桂不沉不浮之妙也。
或疑肉桂用之于八味丸中,经先生之阐扬,真无微不悉矣。但肉桂之于金匮肾气丸,尚未说破,岂即八味丸之义耶?夫八味丸用肉桂者,补火以健脾也。肾气丸用肉桂者,补火以通膀胱也。虽肾气丸用茯苓至六两,未尝不利水以通于膀胱,然而膀胱之气,必得肉桂而易通,茯苓得肉桂而气温,而水化矣。虽丸中用附子,则肾火亦可通于膀胱,然而附子之性走而不守,无肉桂之引经,未必不遍走一身,而不能专入膀胱,以行其利水之功也。肉桂用于肾气丸,其义又如此矣。
或疑肉桂于都气丸中,未必非利小便,何以治水者不用都气,而用肾气丸乎?夫肉桂虽能入膀胱而利水,不能出膀胱而泻水也。都气丸中以熟地为君,而以茯苓为佐,是补多于利也;
肾气丸中以茯苓为君,而以熟地为佐使,是利多于补也。补多于利,则肉桂佐熟地而补水,补先于利,而利不见其损;利多于补,则肉桂佐茯苓而利水,利先于补,而利实见其益。故治水者,必用肾气丸,而不用都气丸也。
或问肉桂用之于黄柏、知母之中,东垣治膀胱不通者神效,则黄柏、知母前人用之矣,未可咎丹溪也。曰∶膀胱热结而小水不通,用黄柏、知母而加之肉桂者,此救一时之意也,用之正见东垣之妙。若毋论有热、无热,而概用知母、黄柏,减去肉桂,即膀胱之水且不能通,又何以补肾哉?夫人生于火而死于寒,命门无火,则膀胱水冻,而水不能化矣。若用黄柏、知母,更加寒凉,则膀胱之中愈添其冰坚之势,欲其滴水之出而不可得,安得不腹痛而死哉。治法用肉桂五钱、茯苓一两,乘热饮之,下喉而腹痛除,少顷而便出,此其故何也?盖膀胱寒极,得肉桂之热,不啻如大寒之得阳和,溪涧沟渠无非和气,而雪消冰泮矣。
或问肉桂性热,守而不走,当火可引以归于命门之中,但已归之后,不识可长用之否?
曰∶肉桂性虽不走,补火则火之焰不升。然过于补火,则火过旺,未免有燃烧之祸矣。大约火衰则益薪,而火盛宜抽薪也。又不可因肉桂之守而不走,但知补火,而不知损火也。
桂枝
桂枝,味甘、辛,气大热,浮也,阳中之阳,有小毒。乃肉桂之梢也,其条如柳,故又曰柳桂。能治上焦头目,兼行于臂,调荣血,和肌表,止烦出汗,疏邪散风。入足太阳之腑,乃治伤寒之要药,但其中有宜用不宜用之分,辨之不明,必至杀人矣。夫桂枝乃太阳经之药,邪入太阳,则头痛发热矣。凡遇头痛身热之症,桂枝当速用以发汗,汗出则肌表和矣。夫人身有荣卫之分,风入人身,必先中于卫,由卫而入营,由营卫而入腑,由腑而入脏,原有次第,而不可紊也。太阳病,头痛而身热,此邪入于卫,而未入于营,桂枝虽是太阳经之药,但能祛入卫之邪,不能祛入营之邪也。凡身热而无头疼之症,即非太阳之症,不可妄用桂枝。即初起身热头疼,久则头不疼,而身尚热,此又已离太阳,不可妄用桂枝矣。且桂枝乃发汗之药也,有汗宜止,无汗宜发,此必然之理也。然而有有汗之时,仍可发汗;无汗之时,不可发汗者,又不可不辨。伤寒汗过多者,乃用他药以发汗,以至汗出过多,而太阳头痛尚未解,故不可不仍用桂枝以和解,非恶桂枝能闭汗也。伤寒无汗,正宜发汗,乃发汗而竟至无汗,此外邪尽解,不止太阳之邪亦解也,故不可轻用桂枝,以再疏其腠理,非防桂枝能出汗也。知其宜汗、不宜汗之故,辨其可汗、不可汗之殊,用桂枝祛邪,自无舛错,又何至动辄杀人耶。
或谓桂枝发汗,亦能亡阳,何故仲景张公全然罔顾。凡有表症未散者,须用桂枝汤,吾甚惧之,而不敢多用也。嗟乎!桂枝解表之药,非亡阳之药也,用桂枝汤而亡阳者,乃不宜解表,而妄用桂枝以表散,遂至变症蜂起,于桂枝何咎哉。
或谓桂枝汤,治寒伤卫之圣药,凡身热而有头痛项强之症,用桂枝汤仍然不除,反加沉重者,又何说也?此必多用桂枝以致此也。夫太阳经者,阳经也。桂枝,热药也。寒气初入于太阳,寒犹未甚,少用桂枝以祛邪,则太阳之火自安,而寒邪畏热而易解;若多用桂枝,则味过于热,转动太阳之火,热以生热,反助胃火之炎,而寒邪乘机亦入于胃,寒亦变为热,而不一解,而太阳之本症仍在也。故用桂枝者,断不可用多以生变,惟宜少用以祛邪也。
或疑桂枝汤之治伤寒,以热散寒也。以热散寒,祛寒出外,非祛汗出外也,何以有亡阳之虑?想非伤寒而误用桂枝也,夫用桂枝汤,必须冬日之患伤寒,而又兼头痛项强者,才是寒伤卫之症。伤寒若不是冬天发热,即发热而不头痛项强,皆非伤寒入卫之症,安得不变为亡阳之祸,非桂枝之过也。
或疑桂枝汤宜用而不用,以致传入于各经,而头痛项强如故,不识桂枝汤仍可用否?夫寒伤卫,而不速用桂枝以散表,致邪入于里,自应急攻其里矣。但头痛项强如故,此邪犹留于卫也,虽其病症似乎变迁之不定,然正喜其邪留于太阳之经,在卫而不尽入于里,仍用桂枝汤,而少轻其分两,多加其邪犯何经之药,则随手奏功也。不可因日数之多,拘拘而专攻其入里之一经耳。
或疑桂枝性热,麻黄性寒,性同冰炭,何以解太阳之邪,而仲景张公且有合用之出奇乎?
曰∶识得阴阳之颠倒,寒热之异同,始可用药立方,以名神医也。夫人身荣、卫之不同也,邪入卫则寒,邪入荣则热,正不可谓荣、卫俱属太阳,混看而不分别也。桂枝祛卫中之寒,麻黄祛营中之热。桂枝、麻黄合用,祛荣、卫寒热之半,又何疑乎。惟邪将入于营,未离于卫,或寒多而热少,或寒少而热多之间,倘分解之未精,治疗之不当,恐不能速于解邪,转生他变耳。然在仲景夫子,桂枝、麻黄合用,立方固未尝不奇而且神也。
或疑桂枝散寒邪,散卫中之邪也,一用桂枝,宜卫中之寒邪尽散矣,何以又使其入于营中也。似乎桂枝不能尽散卫中之邪也,不知可别有他药佐桂枝之不足乎?曰∶桂枝散卫中之寒,吾虑其有余,而君虑其不足乎。用桂枝汤,而邪入于营者,非桂枝之不足以散卫中之邪,乃迟用桂枝,而邪已先入于荣中,桂枝将奈何哉。此伤寒之病,所以贵疗之早也。
或疑桂枝汤,伤寒症祛邪之先锋也,用之当,则邪易退,用之不当,则邪难解。首先用桂枝汤,何以使之无不当耶。夫治伤寒而不知症,用药未有不误者也。故古人有看症不看脉之论,然而脉亦未可不讲也。仲景夫子论症,未尝不论脉,而无如世人之昧昧也。读仲景夫子伤寒之书,亦何至首先用桂枝汤而有误者乎。南昌喻嘉言尚论仲景夫子伤寒之书,卓识明眼,超越前人,近今未有其亚。但其中少有异同,铎不揣再为辨论,庶可免舛错之讥,则自今以后,读伤寒之书,亦何至于昏昧哉。
柏实(柏叶)
柏子仁,甘、辛,气平,无毒。入心、肝、肾、膀胱四经。聪耳目,却风痹,止疼,益气血,去恍惚虚损,敛汗。治肾冷、腰冷、膀胱冷。尤能润燥,腰肾身体颜面燥涩者,皆治之。
兴阳道,杀百虫,止惊怪,安五脏,头风眩痛。亦可煎调,久服不饥,增寿耐老,此药尤佳,乃延生之妙品也。但必须去油用之,否则过润,反动大便。尤宜与补心、肾之药同用,则功用尤神。
柏叶苦涩,只能敛肺,遏吐血、衄血,亦生须发。但非补阳要药,不可与柏子仁同类而并称也。
或疑柏子仁益心而不益肾,以其必去油而用之也,油去则性燥,心喜燥而肾恶燥,非明验耶?噫!以此论药,失之凿矣。夫柏子仁最多油,去油者,恐过滑以动便,非欲其燥以入心,且柏子仁油去之,亦不能尽,肾得之,未尝燥也。凡药皆宜制其中和,何独于柏子仁疑之耶。
或疑柏子仁补心之药,何以补肾火之药反用之耶?夫心肾相通,心虚而命门之火不能久闭,所以跃跃欲走也。用柏子仁以安心君,心君不动,而相火奉令惟谨,何敢轻泄乎。此补心之妙,胜于补肾也。世人但知补肾以兴阳,谁知补心以兴阳之更神哉。
黄柏
黄柏,味苦、微辛,气寒,阴中之阴,降也。无毒。乃足少阴妙药,又入足太阳。专能退火解热,消渴最效,去肠风,止血痢,逐膀胱结热,治赤带,泻肾中相火,亦能平肝明目,其余《本草》所载功效,俱不可尽信也。盖黄柏乃至阴之物,其性寒冷,只可暂用以降火,而不可长用以退热。试思阴寒之地,不生草木,岂阴寒之药,反生精髓。黄柏有泻而无补,此可必信者也。如遇阴虚火动之人,用黄柏以泻火,不若用元参以降火也。万不得已而用黄柏,亦宜与肉桂同用,一寒一热,水火有相济之妙,庶不致为阴寒之气所逼,至于损胃而伤脾也。
或疑丹溪朱公,专以阴虚火动立论,其补阴,丹溪以黄柏、肉桂同用,未尝教人尽用黄柏、知母也。而吾子讥其太过,毋乃已甚乎?嗟乎。人生于火,原宜培火,不宜损火也。火之有余,实水之不足。因水之不足,乃现火之有余。火盛者,补水而火自息,不必去泻火也。自丹溪创阴虚火动之说,其立论为千古之不磨,而其立方不能无弊,用黄柏、知母于肉桂之中,不用熟地、山茱为君,乌可为训乎。
或疑黄柏苦寒泻火,是泻火有余,而补水不足,入于大补阴之内,少用之,以退阴虚之火,不识亦可乎?曰∶不可也。黄柏泻火而不补水也。惟是阴虚火大动,用黄柏于大补真阴之药,如熟地、山茱萸、北五味之类,可暂用以退火。倘阴虚而火微动者,亦断不可用。盖阴火之大盛者,退火而火少息;阴火之微动者,退火而火愈起。总之,虚火旺宜泻,而虚火衰宜补也。
或问知母、黄柏,同是苦寒之药,用一味以泻虚火,未必无功,必要加用二味,与仲景张公并驾齐驱,反致误事,使后人讥之,是则丹溪之失也。嗟乎!虚火之沸腾,乃真水之亏损,用六味以生水制火,尚恐水不能以遽生,而火不可遽制。况用苦寒之黄柏、知母,使水之不生,又何以制火哉。在丹溪欲制火以生水,谁知制火而水愈不生耶。用知母、黄柏之一味,似乎轻于二味并用,然而,水一遇寒凉即不生,正不必二味之兼用也。
楮实子
楮实子,味甘,气微寒,无毒。入肾、肝二经。阴痿能强,水肿可退,充肌肤,助腰膝,益气力,补虚劳,悦颜色,轻身壮筋骨,明目,久服滑肠。此物补阴妙品,益髓神药。世人弃而不用者,因久服滑肠之语也。凡药俱有偏胜,要在制之得宜。楮实滑肠者,因其润泽之故,非嫌其下行之速也。防其滑,而先用茯苓、薏苡仁、山药同施,何惧其滑乎。
或问楮实子入于打老之丸,自是延年之物,何独不言其益算耶?曰∶延年益寿,亦在人之服药何如耳。吞添精填髓之神丹,而肆然纵欲,欲其周花甲之年而不得,况楮实子庸庸者乎。
苟节房帏而慎起居,损饮食而戒气恼,即不用楮实,亦可长年。余所以略而不谈也。
淡竹叶(竹茹、竹沥)
淡竹叶,味甘、淡,气平寒,阴中微阳,无毒,入心、脾、肺、胃。逐上气咳喘,散阳明之邪热,亦退虚热烦燥不眠,专凉心经,尤祛风痉。
竹茹,主胃热呃逆,疗噎膈呕哕,尤止心烦。
竹沥,却阴虚发热,理中风噤口。小儿天吊惊痫,入口便定。妇人胎产闷晕,下喉即苏。止惊怪却痰。痰在手足四肢,非此不达;痰在皮里膜外,非此不却。世俗以大寒置之。不知竹沥系火烧出沥,佐之姜汁,水火相宜,又何寒哉。以上三味,总皆清痰泻火之药,因其气味寒,不伤元气,可多用,以佐参、苓、 、术健脾开胃也。
或疑竹叶、竹茹、竹沥,同一物也,何必强分其功效?不知有不可不分者在也。竹叶轻于竹茹,虽凉心而清肺;竹茹轻于竹沥,虽清心而清胃;若竹沥则重于竹叶、竹茹,虽清心而兼补阴也。
或问古人以竹沥治中风,似于中风皆痰也,痰生于风乎?曰∶中风未有不成于痰者也,非痰成之于风也。使果成于风,似外邪之中矣,古人何以复用此甘寒滑利之竹沥,以化消其痰哉。
或问淡竹叶世疑是草本,是耶非耶?曰∶即竹叶耳,但不可用苗竹、紫竹之叶。盖二叶之味多苦,不堪入药,其余诸竹之叶,味皆淡者也,故以淡名之,非草本之叶也。若草本之叶,非是竹叶,乃俗名畅脚者也,其性虽寒,能止咳嗽,然而终不能入心以消痰也。
茯苓(茯神)
茯苓,味甘、淡,气平,降也,阳中阴也,无毒。有赤、白二种,白者佳,亦可用入心、脾、肺、肝、肾五脏,兼入膀胱、大小肠、膻中、胃经。助阳,利窍通便,不走精气,利血仅在腰脐,除湿行水,养神益智,生津液,暖脾,去痰火,益肺,和魂练魄,开胃浓肠,却惊痫,安胎孕,久服耐老延年。
茯神,即茯苓之一种。但茯神抱松木之根而生者也,犹有顾本之义,故善补心气,止恍惚惊悸,尤治善忘,其余功用,与茯苓相同,此二种,利中有补,久暂俱可用也,可君可臣,而又可佐使。惟轻重之宜分,无损益之可论。或谓汗多而阴虚者宜忌,少用之何损哉。或言小便素利者勿服,恐助燥损阴,微用之何妨。初病与久病相殊,而健脾正宜于久病,何必尽去夫茯苓也。丹溪曰∶茯苓有行水之能,久服损人。八味丸用之,亦不过接引诸药,归就肾经,去胞中积陈,而以为搬运之功也。夫八味丸有桂、附、熟地、山萸之直入于肾,何藉茯苓之引经耶。仲景张夫子用茯苓于八味丸中,大有深意。以熟地纯阴,而性过于腻滞,虽泽泻利水,熟地之滋润已足相制,然而泽泻过于利水,未必健脾以去湿。故亦用茯苓以佐之,利腰脐而又不走气,使泽泻亦不过于渗泄,则泻中有补,助熟地、山药、山茱速于生阴,实非徒为接引而用之也。
或问茯苓健脾,而张仲景公用之益肾,意者脾肾同治耶?夫茯苓虽亦入脾,而张夫子用之全非取其健脾,止取其益肾耳,夫肾恶燥,而亦恶湿,过燥则水干,而火易炽,过湿则邪住,而精难生。用茯苓于六味丸中,泻肾中之邪水,以补肾中之真水也,故与健脾之意全不相干,勿认作脾肾同治也。
或问茯苓不健脾而益肾,而茯苓实健脾之物也,意者肾健而脾亦健乎?夫肾健而脾亦健,此六味汤之功用也。茯苓只能益肾以通胃耳,胃为肾之关门,肾气足而关门旺,不可单归功于茯苓也。然而,茯苓之气实先通于胃。夫茯苓下利之物,如何能上行于胃。不知茯苓尤通上下之窍,而胃亦是水谷之海,利水而水不入海,将何注乎。故下通膀胱,而上通于胃,胃气得肾气之升腾,而胃气有不更开,饮食有不更进乎。似乎脾健而能容,实亦胃健而能受焉也。
或疑茯苓、泽泻,同是利水之物,而或言过于利水,或言未能健脾,皆是与人相反,谓先生不好奇得乎?曰∶非好奇也。二味实各有功用,不得不分言之耳。泽泻,泻之中有补,表其补之功,则其泻正可用也;茯苓,补中有泻,论其泻之益,则其补亦可用也。凡药有功有过,明辨功过于胸中,自然临症无差也。
或问六味丸中阐发已尽,不识茯苓于前说之外,尚有异论乎?前说不足以尽茯苓之义也。
仲景夫子用茯苓于六味丸中也,岂特泻肾中之邪水,以补肾中之真水哉。茯苓更能入肾,以通肾中之火气。肾中火气,上通胃而下通膀胱二经。苟无肾火之气以相通,则上水不能入,而下水不能出矣。上水不能入者,非不能饮也,饮水而水之气不消;下水不能出者,非不能容,而水之气不泄不消,而水势必奔迫于中焦,而不能化矣,惟有火气以相通,而上下之水始周流而无滞。六味补肾中之水,而不补肾中之火,则火不能自通于胃与膀胱矣。得茯苓代为宣化,而上下之水得行,何致有不消不泄之虑哉。茯苓用之于六味丸中者,尚有如此妙义也。
又问茯苓用之于六味丸中,奇义如此,而用之于八味丸中,亦别有意义乎?曰∶有。茯苓泻水,亦能泻火。泻水者泻肾中之邪水,则泻火者独不泻肾中之邪火乎。八味丸用桂、附以补火者,补肾中之真火也。然补肾中之真火,而肾中之邪火不去,则真火不生,反助邪火而上升矣。仲景夫子用茯苓于八味丸中,正取其泻邪火以补真火也。桂、附得茯苓之助,无邪火之相干,自然真火之速长。于是火生而脾土得其益,受水谷而能容,胃土得其益,进饮食而无碍,肺气调,而心气降、肝气平矣。
又问茯苓用之四君子汤与六君子汤,似非尽利水也,何独不言其奇乎?夫茯苓用之于阴药之内,可以出奇。茯苓用之于阳药之间,无以显异,不过佐人参、白术,分消其水湿,以固其脾土而开胃气也。
又问茯苓用之于都气丸中,亦未见出奇,必得肉桂,而后泻水,安在入肾气丸中即能出奇乎?曰∶肾气丸之妙,全在茯苓。茯苓利水,人人知之。利水之中,得群阴之助,更能于补水中,以行其利水之权;得二阳之助,更能于补火之中,以全其化水之神。止利其邪水,而不使波涛泛溢,又不损其真水,而转使热气薰蒸,通上下三焦,消内外二湿,皆茯苓为君之功也。倘以茯苓为臣,而君以熟地,势必中焦阻滞,水积于皮肤而不得直入于膀胱矣,又何以泻之哉。
或问夏子益集奇异治病之方,有人十指节断坏,惟有筋连无节肉,虫出如灯心,长数寸,遍身绿毛,以茯苓、胡黄连,煎饮而愈,岂亦有义乎?曰∶是湿热出虫耳。茯苓以去湿,黄连以解热,湿热散而虫自死矣。惟是虫身长绿毛,实有秘义。此人必手弄青蛙,戏于池塘之中,绿毛之龟在池内,欲吞之而不可得,故气冲而手,久之而手烂,得至阴之毒而不散,故皮烂而肉腐,生长虫绿毛也。惜吾发异议,无人证之耳。
或问今人用茯苓,多用人乳浸泡,久制则白色变红,其有益于人乎?夫补药而用茯苓者,恐纯补之脏滞,故用之通达,使于泻之中,以助其补之力也,若过用乳制,则通利之性全失,一味呆补,反不能佐补药以成功。此近人不知用药之功,而妄为制变,不可以为法也。
槐实(槐米、槐花)
槐实,味苦、辛、咸,气寒,无毒。入大肠。止涎唾,补绝伤,凉大肠之火,消乳瘕,除男子阴疮湿痒,却女人产户痛痒,仍理火疮,且堕胎孕,酒吞七粒,催产尤良。大约槐树枝、叶、花、根,共同治疗而子尤佳。然只可暂用为佐使,而不可久服,久服则大肠过寒,转添泄利之苦矣。
或问槐实与槐米之功效何如?夫槐米,即花未开之蕊也,其气味与槐子正同,但子味太重,槐米轻清,入汤剂似胜于槐实,若用入丸药之中,槐蕊不若槐实也。
或问《太清草木方》中载槐应虚星之精,以十月上己日采子服之,去百病,长生通神。
而《梁书》亦言,庾肩吾常服槐实,年七旬余,发鬓皆黑,目看细字,非通神之验耶?嗟乎。槐实非长生之药,其性苦寒而属阴,久服则伤脾胃。庾肩吾服之而有效者,必阳旺而非阴虚,实热而非虚热也。
枳实(枳壳)
枳实,味苦、酸,气寒,阴中微阳,无毒。枳实,本与枳壳同为一种,但枳实夏收,枳壳秋采。
枳壳性缓而治高,高者主气,治在胸膈。枳实性速而治下,下者主血,治在心腹。故胸中痞,肺气结也,用枳壳于桔梗之中,使之升提而上消。心下痞,脾血积也,用枳实于白术之内,使之荡涤而下化。总之,二物俱有流通破结之功,倒壁推墙之用。凡有积滞壅塞、痰结瘕痞,必须用之,俱须分在上、在下。上用枳壳缓治,下用枳实急治,断断无差也。然而切不可单用,必附之补气、补血之药,则破气而气不耗,攻邪而正不伤,逐血而血不损,尤为万全耳。
或问枳壳、枳实同是一种,枳壳乃秋收之物,其味之重,宜浓于枳实,何以不下沉而反上浮也?不知枳壳之性,愈熟则愈浮。枳壳收金之气,故能散肺金之结气,非枳壳性缓而留中也。
或问枳实收于夏,其性轻,宜薄于枳壳,何以反峻烈于枳壳,量其未熟而然乎?曰∶枳实之性,小而猛,大而弱,收于夏,得夏令之威也。脾乃土脏也,宜于夏气,故能下行,而推荡其脾中之积滞,非枳实性急而速行也。
或问枳实过于迅利,病宜消导者,何不用枳壳之为善乎?夫枳壳与枳实,不可同用,一治上而一治下。枳壳之功,不如枳实之大。枳实攻坚,佐大黄以取胜,实为破敌之先锋,非若枳壳居中调剂,仅可以攻城内之狐鼠也。
或问枳实无坚不破,佐之大黄,则祛除荡积之功更神,以之治急,何不可者,而必戒之谆谆乎?夫看症既清,用药之更当,何必顾瞻而不用。惟是病有变迁之不同,人有虚实之各异,苟辨之不确,而妄用枳实,不几杀人乎,我有一辨之之法,腹中疼痛,而不可手按者,可用无疑。倘按之不疼痛,而确是有坚积者,又将何法辨之?辨之于口中之舌,如有红黑者,即用无疑。如此,则何至有失乎。
或问枳壳治胎气不安,古人入于瘦胎药中,以防难产,何子不言及耶?曰∶妇人怀孕,全藉气血以养胎,气血足而易产,气血亏而难产。用枳壳以安胎,必至胎动不安,而生产之时,亦必艰涩。是枳壳非安胎之药,乃损胎之药,非易产之剂,乃难产之剂也。况古人瘦胎饮,为湖阳公主而设,以彼生长皇家,奉养太过,其气必实,不得已而损其有余,则胎易养也。岂执之而概治膏梁之妇乎。膏梁之妇,既不可用枳壳以安胎,况荆布之家,原非丰浓,又胡可损其不足哉,余所以略而不谈也。
或问枳壳治心下痞满与心中痞痛,何也?盖胃之上口,名曰贲门。贲门与心相连,胃气壅住,则心下亦急而不舒,故痞满也。邪塞于中焦,则欲升不能,欲降不可,必然气逆而上冲,而肝经本郁,又不能条达而开畅,则胁亦胀满,而心中痞痛矣。得枳壳之破散消导,而痞满、痞病尽去也。
女贞子
女贞子,味苦、甘,气平,无毒,入肾经。黑须乌发,壮筋强力,安五脏,补中气,除百病养精神。多服,补血祛风,健身不老。近人多用之,然其力甚微,可入丸以补虚,不便入汤以滋益。与熟地、枸杞、南烛、麦冬、首乌、旱莲草、乌芝麻、山药、桑椹、茄花、杜仲、白术同用,真变白之神丹也。然又为丸则验,不可责其近效也。
或问女贞既善黑须,又有诸益,自宜入汤剂中,以收其功,何以不宜乎?夫女贞子功缓,入在汤剂中,实无关于重轻,无之不见损,有之不见益。若必欲入汤剂,非加入一两不可,然而过多,则又与胃不相宜。盖女贞少用则气平,多用则气浮也。
女贞子,非冬青也。冬青子大,而女贞子小,冬青子长,而女贞子圆也。若用冬青更为寒凉,尤无功效,未可因《本草》言是一种,而采家园之冬青子以入药也。
或疑女贞子为长生之药,而子以为无足重轻,何以又誉之为变白之神丹乎?曰∶余前言其有功者,附之于诸补阴药中为丸,以变白也,后言其无足重轻者,欲单恃之作汤,难速效也。
女贞子缓则有功,而速则寡效,故用之速,实不能取胜于一时;而用之缓,实能延生于永久,亦在人用之得宜耳。
浓朴
浓朴,味甘、辛,气大温,阴中之阳,可升可降,无毒。入脾、胃、大肠。主中风寒热,治霍乱转筋,止呕逆吐酸,禁泻利淋露,消痰下气。乃佐使之药,不可为君臣。盖攻而不补,有损无益之味也,然而善用之,收功正多,未可弃而不用。大约宜与诸药同用,同大黄、枳实,则泻实满矣;同人参、苍术、陈皮,则泻湿满矣;同桂枝,则伤寒之头痛可除;同槟榔、枳实,则痢疾之秽物可去。同苦药则泻,同温药则补,同和药则止痛,同攻药则除痞,亦在人善用之。倘错认为补益,虚人用之,脱元气矣。
或问浓朴收功甚多,不补而能之乎?夫疑浓朴为补,固不可。然而,浓朴实攻药,能于攻处见补,此浓朴之奇也。若论其性,实非补剂也。
或浓朴能升清降浊,有之乎?曰∶浓朴可升可降,非自能升清而降浊也。用之补气之中,则清气能升。用之于补血之中,则浊气能降。升降全恃乎气血之药,与浓朴何所与哉。
或问浓朴佐大黄以攻坚,仲景张公入于承气汤中,有奇义乎?曰∶承气汤中用大黄者,以邪结于大肠也。大黄迅拂之速,何藉于浓朴。不知大黄走而不守,而浓朴降中有升,留大黄而不骤降,则消导祛除,合而成功,自然根株务绝,无有少留。此浓朴入之大承气汤,佐大黄之义也。
或问浓朴入于平胃散中,以平胃气,似浓朴乃益胃之品,而非损胃之药。然平胃散,非益胃之品也。彼其命名之意,谓胃之不平者而平之也,是泻胃气之有余,非补胃气之不足。胃气既无所补,又何所益乎。平胃散用浓朴,泻胃实而不补胃虚,人奈何错认为益胃之品哉。
桑白皮(桑叶、桑椹)
桑白皮,味甘而辛,气寒,可升可降,阳中阴也。入手太阴肺脏。助元气,补劳怯虚羸,泻火邪,止喘嗽唾血,利水消肿,解渴祛痰。刀刃伤,作线缝之,热鸡血涂合可愈。
桑叶之功,更佳于桑皮,最善补骨中之髓,添肾中之精,止身中之汗,填脑明目,活血生津,种子安胎,调和血脉,通利关节,止霍乱吐泻,除风湿寒痹,消水肿脚浮,老男人可以扶衰却老,老妇人可以还少生儿。
桑椹,专黑髭须,尤能止渴润燥,添精益脑。此三品相较,皮不如椹,而椹更不如叶也。
前人未及分晰,世人不知,余得岐伯天师亲讲,老人男女之不能生子者,制桑叶为方,使老男年过八八之数、老女年过七七之数者,服之尚可得子,始知桑叶之妙,为诸补真阴者之所不及。所用桑叶,必须头次为妙,采后再生者,功力减半矣。
或疑桑椹乃桑树之精华,其功自胜于叶,而吾子谓椹不如叶,意者桑叶四季皆可采用,而桑椹必须四月采之为艰乎?曰∶椹与叶,功用实同。因椹艰于四季之采用,且制之不得法,功逊于叶多矣。我今备传方法,使人尽知可也。四月采桑椹数斗,饭锅蒸熟,晒干即可为末。
桑椹不蒸熟,断不肯干,即干而味已尽散无用,且尤恶铁器。然在饮锅内蒸熟,虽铁锅而无碍也,此皆岐天师传余之秘。同熟地、山茱萸、五味子、人参同用,实益算仙丹,诚恐世人不知制法,所以单言桑叶之奇。盖无椹用叶,功实相同耳。桑椹紫者为第一,红者次之,青则不可用。桑叶采叶如茶,种大者第一,再大者次之,再小者又次之。与其小,无宁大也。
过大,则只可煎汤以入药,不堪为丸散矣。洗目,宜取老桑叶,自落者无用矣。
山栀子
山栀子,味苦,气寒,可升可降,阴中阳也,无毒。入于肝、肺,亦能入心。有佐使之药,诸经皆可入之。专泻肝中之火,其余泻火,必借他药引经而后泻之也。止心胁疼痛,泻上焦火邪,祛湿中之热,消五痹黄病,止霍乱转筋赤痢。用之吐则吐,用之利则利。可为臣佐之药,而不可以为君。虽然山栀未尝不可为君也。当两胁大痛之时,心君拂乱之后,苟不用山栀为君,则拂逆急迫,其变有不可言者矣,用山栀三五钱,附之以甘草、白芥子、白芍、苍术、贯众之类,下喉而痛立止,乱即定,其神速之效,有不可思议者。然则山栀又似君臣佐使而无不宜者,要在人善用之,而非可拘泥也。
或问山栀子能解六经之郁火,子何以未言,岂谓其性寒不宜解郁乎?曰∶山栀子非解郁之药,非因其性寒而略之也。夫郁病非火也,郁之久,斯生火矣。不用香附、柴胡、白芍、川芎之解郁,而遽投山栀子以泻火,则火不能散,而郁气更结矣。然则谓山栀子之解郁尚不可,况谓解六经之郁火乎。独是山栀实泻火之药,安在郁中之火独不降之。然而止可谓是泻火,而终不可谓是解郁也。
或问山栀子消火,消肝中之火也,何以各经之火俱能消之?曰∶山栀子,非尽能消各经之火也。人身之火,止肝中之火有长生之气,肝火不清,则诸火不息;肝火一平,则诸火无不平矣。故泻肝火,即所以泻各经之火也。况又有引经之药,引入于各经之中,火安得而不平哉?
或问山栀子泻火,能泻膻中之火,膻中,相火也。既泻膻中之火,则肾中之相火无难泻矣。
乃用山栀子泻膻中之火而不伤,泻肾中之火而不入,何也?曰∶山栀子入肝,泻肝火即泻肾火也。夫肝为肾之子,子虚则母亦虚,子衰则母亦衰,泻肝火即泻肾火,则山栀子乃肾之仇。见仇而肯纳仇乎,此肾之所以不受也。若膻中,乃肝之子也,山栀子泻肝,则肝母之火必遁入于膻中之子矣。膻中惊肝母之受伤,火自不散升泄,母衰而子亦衰,此膻中之所以无伤也。
或问山栀子每用于伤寒汤中,以之为吐药,仲景张公亦有秘义乎?曰∶栀子味苦而泻火,伤寒火旺上焦,用苦寒以泻火,则火性炎上,反击动其火势之腾天,不若因势而上越,随火之气,一涌而出之为得。栀子性本可升,同瓜蒂散用之,则尤善于升,故下喉即吐,火出而邪亦出。因其可吐而吐之也,仲景夫子岂好为吐哉。
或问栀子亦寒凉之药,子何以不辟之而称道之耶?嗟乎。余非尽恶寒凉也,恶错用寒凉者耳。医道寒热并用,攻补兼施,倘单喜用热而不喜用寒,只取用补而不用攻,亦一偏之医,何足重哉。吾所尚者,宜用热,则附子、肉桂而亟投;宜用寒,则黄柏、知母而急救;宜用补,则人参、熟地而多加。宜用攻,则大黄、石膏而无忌。庶几危者可以复安,死者可以重生,必如此,而医道始为中和之无弊也。
枸杞子(地骨皮)
枸杞子,味甘、苦,气微温,无毒。甘肃者佳。入肾、肝二经。明耳目,安神,耐寒暑,延寿,添精固髓,健骨强筋。滋阴不致阴衰,兴阳常使阳举。更止消渴,尤补劳伤。
地骨皮,即枸杞之根也。性甚寒凉,入少阴肾脏,并入手少阳三焦。解传尸有汗肌热骨蒸,疗在表无汗风湿风痹,去五内邪热,利大、小二便,强阴强筋,凉血凉骨。二药同是一本所出,而温寒各异,治疗亦殊者,何也?盖枸杞秉阴阳之气而生。亲于地者,得阴之气;亲于天者,得阳之气也。得阳气者益阳,得阴气者益阴,又何疑乎?惟是阳之中又益阴,而阴之中不益阳者,天能兼地,地不能包天,故枸杞子益阳而兼益阴,地骨益阴而不能益阳也。然而,二物均非君药,可为褊裨之将。枸杞佐阳药以兴阳,地骨皮佐阴药以平阴也。
或疑枸杞阳衰者,尤宜用之,以其能助阳也。然吾独用一味煎汤服之,绝不见阳兴者,何故?恐枸杞乃地骨皮所生,益阴而非益阳也。曰∶兴阳亦不同也。阳衰而不至大亏者,服枸杞则阳生。古人云∶离家千里,莫服枸杞。正因其久离女色,则其阳不衰,若再服枸杞,必致阳举而不肯痿,故戒之也。否则,何不戒在家之人,而必戒远行之客,其意可知矣。然则吾子服枸杞而阳不兴者,乃阳衰之极也。枸杞力微,安得有效乎。
或问地骨皮治骨蒸之热,用之不见效者,何也?夫骨蒸之热,热在骨髓之中,其热甚深,深则凉亦宜深,岂轻剂便可取效乎,势必多用为佳。世人知地骨皮之可以退热,而不知多用,故见功实少耳。曰∶黄柏、知母,亦凉骨中之热也,辟黄柏、知母,而劝多用地骨皮,何也?不知地骨皮非黄柏、知母之可比,地骨皮虽入肾而不凉肾,止入肾而凉骨耳。凉肾必至泻肾而伤胃;凉骨反能益骨而生髓。黄柏、知母泻肾伤胃,故断不可多用以取败。地骨皮益肾生髓,不可少用而图功。欲退阴虚火动、骨蒸劳热之症,用补阴之药,加地骨皮或五钱或一两,始能凉骨中之髓,而去肾中之热也。
或问地骨皮用至五钱足矣,加至一两,毋乃太多乎,恐未必有益于阴虚内热之人耳?不知地骨皮,非大寒之药也,而其味又轻清,如用之少,则不能入骨髓之中而凉其骨。大寒恐其伤胃,微寒正足以养胃也。吾言用一两,犹少之辞,盖既有益于胃,自有益于阴矣。
辛夷
辛夷,味辛,气温,无毒。入肺、胆二经。止脑内风疼、面肿引齿痛眩目,除身体寒热,通鼻塞,止鼻渊清涕,生须发。此物通窍,而上走于脑,舍鼻塞、鼻渊之症,无他用,存之以备用可耳。且辛散之物多用,则真气有伤,亦可暂用而不可久服。总之,去病即已,不可因其效甚而纵用之,非独辛夷之为然也。
酸枣仁
酸枣仁,味酸,气平,无毒。入心、肝、胆与胞络四经。宁心志,益肝胆,补中,敛虚汗,祛烦止渴,安五脏,止手足酸痛,且健筋骨,久服多寿。以上治疗,俱宜炒用,惟夜不能眠者,必须生用,或神思昏倦,久苦梦遗者,亦宜生用。可为臣佐,多用尤佳,常服亦妙也。
或问酸枣仁只能益心,何以补肾之药,古人往往用之乎?盖心肾原不可两治也。因世人贪色者多,仲景夫子所以只立六味、八味,以补肾中之水火宜。然而肾火原通于胞络,而肾水原通于心,补心未尝不能益肾,古人所以用枣仁以安心,即安肾也。且世人入房而强战者,心君不动,而相火乃克其力以用命。心君一移,而相火即懈,精即下泄,可见补心所以补肾,心气足而肾气更坚,不信然哉。
或问酸枣仁之治心也,不寐则宜炒,多寐则宜生,又云夜不能寐者,必须生用。何其自相背谬耶?不知此实用药之机权也。夫人不寐,乃心气之不安也,酸枣仁安心,宜用之以治不寐矣。然何以炒用枣仁则补心也?夫人多寐,乃心气之大昏也。炒用,则补心气而愈昏;生用,则心清而不寐耳。夜不能寐者,乃心气不交于肾也;日不能寐者,乃肾气不交于心也。肾气不交于心,宜补其肾;心气不交于肾,宜补其心。用枣仁正所以补心也。补心宜炒用矣,何以又生用。不知夜之不寐,正心气之有余,清其心,则心气定,而肾气亦定矣,此所以必须生用。若日夜不寐,正宜用炒,而不宜用生矣。
或疑枣仁安心,人人知之,安心而能安肾,此则人未知也。曰∶枣仁岂特安心以安肾而已乎,更能安五脏之气。盖心肾安,而五脏有不安者乎,不必其入脾、入肺、入肝而后能安也。
杜仲
杜仲,味辛、甘,气平温,降也,阳也,无毒。入肾经,补中强志,益肾添精,尤治腰痛不能屈伸者神效,亦能治足、阴囊湿痒,止小水梦遗。此物可以为君,而又善为臣使,但嫌过燥,与熟地同用,则燥湿相宜,自然无火动之忧也。
或问肾恶燥,而杜仲性燥,何以入肾以健腰?吾子加熟地尤宜,然亦似熟地之滋肾,终非杜仲之益肾矣。曰∶补肾原不必熟地,余用熟地者,不过取其相得益彰也。夫肾虽恶燥,而湿气侵之,腰即重着而不可俯仰,是肾又未尝不恶湿也。杜仲性燥,燥肾中之邪水,而非烁肾中之真水也。去熟地而肾中之燥不相妨,用熟地而肾中之湿亦无碍,盖杜仲自能补肾,而非借重于熟地之助也。
或问杜仲非燥药也,而吾子谓是燥药,何据而云然乎?曰∶论杜仲之有丝,其非燥药也。
然而杜仲之燥,正有有丝之不肯断。夫太刚则折,大柔则不肯折矣。杜仲之丝,经火炒则断,其中之柔软为何如,而独谓其性燥者,别有义也。杜仲不经火则湿,经火则燥。不断之丝,非火炒至无丝,则不可为未非受火气迫急而为燥乎。肾恶燥。而以燥投燥,遽入往往动火,我所以教人与熟地同用也。至于肾经中湿,不特宜同熟地并施,且宜生用为妙,并不可火炒。盖肾既有湿,得熟地则增润,反牵制杜仲。一加火,则失其本性,但补而不攻,而湿邪反不得遽散。夫杜仲不炒则湿,何反宜于治湿。盖杜仲燥中有湿,湿非水气之谓也。邪湿得真水而化,生用,正存其真气耳。
或问杜仲补肾,仲景公何故不采入八味丸中?不知杜仲补肾中之火,而有动肾气,动则桂、附不安于肾宫,恐有飞越之虞,故用桂、附,而不用杜仲。然则固不可用乎,肾中有湿气,正宜加用于八味丸中,取其动而能散湿也,又不可拘执不用而尽弃之耳。
或问杜仲补肾,世人竟以破故纸佐之,毋乃太燥乎?杜仲得破故纸,而其功始大,古人嫌其太燥,益胡桃仁润之,有鱼水之喻。其实,杜仲得破故纸,正不必胡桃仁之润也。盖破故纸温补命门之火,而杜仲则滋益肾中之水,水火有既济之美,又何必胡桃仁之润哉。虽杜仲得胡桃仁之相助,亦无碍其益肾之功。然而,杜仲实无借于胡桃仁也。或云胡桃仁滋破故纸之燥也。夫破故纸用之于他药之中,未见用胡桃仁之助,何独入于杜仲之中而加胡桃仁也。谓非因杜仲而入之,吾不信也。
使君子
使君子,味甘,气温,无毒。入脾、胃、大肠。去白浊,除五疳,杀蛔虫,止泻痢。用之以治小儿伤食生虫者实妙,以其不耗气也。然而大人用,未尝不佳。但宜用鲜,而不宜用陈,用熟而不宜用生。入药之时,宜现煨熟,去壳口嚼咽下,以汤药送之,始能奏功也。
或问使君子杀虫,小儿食之,往往虫从口出,杀虫者固如是乎?曰∶虫在上焦,则虫犯使君子之气味,必上窜而越出。虫从口出,正杀虫之验也,奈何疑之乎。夫杀虫分上、中、下也。虫在上焦者则吐,虫在中焦者则和,虫在下焦者则泻焉也。
山茱萸
山茱萸,味酸涩,气平、微温,无毒。入肾、肝二经。温肝经之血,补肾脏之精,兴阳道以长阴茎,暖腰膝而助阳气,经候可调,小便能缩,通水窍,去三虫,强力延年,轻身明目。
其核勿用,用则滑精难收,实益阴之圣丹、补髓之神药。仲景夫子所以采入于八味丸中,取其固精而生水也。《本经》谓其九窍堪通,而世人疑之者,以其味过于涩,则窍闭而不能开,恐难以通之也。予以为不然。夫人五脏安,则九窍自利,而五脏之内,一脏不安,则四脏因之不安矣。所谓一脏者何?即肾脏也。肾为四脏之本,肾安而四脏俱安。安四脏而利九窍,又何疑乎。山茱萸佐八味以补肾,正安肾以安五脏之药也。五脏既安,而谓九窍之不能利乎。且山茱萸不止利九窍也。三焦六腑,无不藉其庇荫,受其滋益。此八味汤中之所必用,而岐伯天师新立补肾诸方,无不用之以救垂绝之症也。
或问山茱萸入六味丸中,不过佐熟地之生精耳,先生谓其能利九窍,毋乃夸乎?非夸也。
熟地得山茱萸,则功始大;山茱萸得熟地,则其益始弘。盖两相须而两相成也。有此二品,则生精而人生。无此二品,则不能生精而人死。山茱萸关人之死生,岂特利九窍而已哉。
或问补阴之药甚多,何必用山茱萸以佐熟地乎?曰∶补阴之药,未有不偏胜者也。独山茱萸大补肝肾,性专而不杂,既无寒热之偏,又无阴阳之背,实为诸补阴之冠。此仲景夫子所以采入于六味丸中,以为救命之药也。
或问山茱萸为救命之药,所救者何病乎?吁!天下之死于病者,半好色之徒也。好色者,泄精必多,精泄则髓空,精泄则神散。非用九味地黄汤,以大填补其精,则髓空者何以再满而能步履,神散者何以再返而能掺哉。虽六味丸中之功效,不止山茱萸之一味,然舍山茱萸之佐熟地,又何生精之速,添髓而益神乎。所谓救命之药,真非虚语耳。
或问六味丸之妙义,已将各药阐发无遗,不知山茱萸亦可再为宣扬乎?曰∶山茱萸乃六味丸中之臣药也,其功必大中诸药,是以仲景公用之耳。山茱萸补肾中之水,而又有涩精之妙,精涩则气不走而水愈生,更使利者不至于全利,而泻者不至于全泻也。虽六味丸中如茯苓、泽泻,亦非利泻之药,然补中有利泻之功,未必利泻无补益之失。得山茱萸之涩精,则所泻所利,去肾中之邪,而不损肾中之正,故能佐熟地、山药,以济其填精增髓之神功也。
或又问子既阐山茱萸用于八味丸中者,非仅补水以制火,实补水以养火也。肾中之火,非水不能生,亦非水不能养。火生于水之中,则火不绝。火养于水之内,则火不飞。山茱萸补而且涩,补精则精盛而水增,涩精则精闭而水静,自然火生而无寒弱之虞,火养而无炎腾之祸,助熟地、山药而成既济之功,辅附子、肉桂而无亢阳之失矣。
或问山茱萸用于六味、八味,妙义如此,未知舍二方之外,亦可独用以出奇乎?曰∶人有五更泄泻,用山茱萸二两为末,米饭为丸,临睡之时一次服尽,即用饭压之,戒饮酒、行房三日,而泄泻自愈。盖五更泄泻,乃肾气之虚,则水不行于膀胱,而尽入于大肠矣。五更亥子之时也,正肾水主事,肾气行于此时,则肾不能司其权而泻作。山茱萸补肾水,而性又兼涩,一物二用而成功也,非单用之以出奇乎。推之而精滑可止也,小便可缩也,三虫可杀也。
单用奏效,又乌能尽宣其义哉。
或疑山茱萸过于涩精,多服有精不出而内败之虞。嗟乎。此犹临饭而防其不能咽也。山茱萸涩精,又不闭精,为补精之独绝,仲景夫子所以用之于地黄丸中。若精不出而内败者,乃人入房精欲泄而强闭,或有老人与大虚之人,见色而畏怯而不敢战,而心又怦怦动也。相火内炎,而游精暗出于肾宫,亦能精不出而内败。服山茱萸,正足以治之焉。有精闭而内败之虞,彼不出而内败者,乃不服山茱萸,致大小便牵痛,欲便不能,不便不可,愈痛则愈便,愈便则愈痛。服山茱萸,而痛与便立愈矣。可见,山茱萸乃治精不出而内败之神药,如之何其反疑之乎。
或疑山茱萸性温,阴虚火动者,不宜多服。夫阴虚火动,非山茱萸又何以益阴生水,止其龙雷之虚火哉。凡火动起于水虚,补其水则火自降,温其水则火自安。倘不用山茱萸之益精温肾,而改用黄柏、知母泻水寒肾,吾恐水愈干而火愈燥,肾愈寒而火愈多,势必至下败其脾,而上绝其肺。脾肺两坏,人有生气乎,故山茱萸正治阴虚火动之神药,不可疑其性温而反助火也。
或又疑山茱萸性温动火,不宜于火动梦遗之症。夫梦遗之症,愈寒而愈遗,何忌于山茱萸乎。山茱萸性涩精,安有涩精而反致遗精乎。盖梦遗而至玉关不闭,正因于肾火之衰也。肾火衰,则火不能通于膀胱,而膀胱之水道闭矣。水道闭而水窍塞,水窍塞而精窍反不能塞也,于是,日遗精而不止。然则欲止其精,舍温肾又何以止之乎。人以为山茱萸性温动火,恐不可以治遗精之病。吾以为山茱萸之性,仅温尚不足以助火,恐未能竟治遗精之病也。
或问缪仲醇阐山茱萸之误,云命门火炽,阳强不痿,忌用茱萸,而先生所谈六味、八味,又似命门火炽者服之无碍,然则仲醇非欤?曰∶是仲醇过慎药饵之失也。命门火炽,非山茱萸纯阴之药,又何以制之。既不敢轻用山茱萸,又不能舍山茱萸而他用制火之药,又云当与黄柏同加,则惑矣也。
接骨木
接骨木,味苦、辛,气平,有小毒,入骨节,专续筋接骨,易起死回生。折伤吞酒,风痒汤浴。只用之以接续骨节,产前、产后皆不用。存之以备折伤之需。生接骨木独用之,接骨固奇。然用之生血、活血药中,其接骨尤奇。但宜生用为佳,至干木用之,其力减半,炒用又减半也。盖取其生气则神而已矣。
蔓荆子
蔓荆子,味苦、辛、甘,气温、微寒,阳中之阴,无毒。入太阳经。主筋骨寒热,湿痹拘挛,本经头痛,头沉昏闷,利关节,长发,通九窍,去虫,散风淫,明目,耳鸣乃止,齿动尤坚。此物散而不补,何能轻身耐老。胃虚因不可用,气血弱衰者,尤不可频用也。
或问蔓荆子,止头痛圣药,凡有风邪在头面者,俱可用,而吾子又以为不可频用,谓其攻而不补也。但药取其去病,能去病,又何虑用之频与不频哉。不知蔓荆子体轻而浮,虽散气不至于太甚,似乎有邪者,俱可用之。然而,虚弱者少有所损,则气怯神虚,而不胜其野狼狈矣。予言不可频用者,为虚者言之也。若形气实,邪塞于上焦,又安在所禁之内哉。
蔓荆子佐补药中,以治头痛尤效,因其体轻力薄,藉之易于上升也。倘单恃一味,欲取胜于顷刻,则不能也。
或问蔓荆子入太阳经,能散风邪,何仲景张公不用之以表太阳之风邪,得毋非太阳之药乎?
不知蔓荆子入太阳之营卫,不能如桂枝单散卫而不散营,麻黄单散营而不散卫,各有专功。
伤寒初入之时,邪未深入,在卫不可引入营,在营不可仍散卫。蔓荆子营卫齐散,所以不宜矣。
猪苓
猪苓,味苦、甘、淡,气平。降也,阳也,无毒。入肾与膀胱经。通淋消肿满,除湿利小便泄滞,助阳利窍,功专于行水,凡水湿在肠胃、膀胱、肢体、皮肤者,必须猪苓以利之。然而水湿之症有阳、有阴、有虚、有实,未可一概利之也。倘阴虚之症,轻用猪苓以泻其水,水去阴亦消亡,必有口干舌燥之症。况原无水湿之症,利之则重亡津液,阴愈虚矣。甚则有利小便,欲行点滴而不可得者,非误利之明验乎。虽然水湿之邪既在人身,岂可以阴虚难治,竟置于不治哉?用猪苓利水之药,仍入之阴药中,阴既不虚,而湿亦自利,安在猪苓之不可用乎。
或问猪苓利水,胡为利水而水不通,且多急闷而不可解,何也?此火蓄膀胱,而上焦之气不升,肺金清肃之令不行于下焦之故也。夫膀胱泻水也,然必得肺金之气清肃下行,而乃水走于阴器而出。猪苓但利水,而不能升上焦之气,上焦有火,过抑肺金,清肃之令不能行于下焦,不用降火之品,而唯从事于利水。所以,用猪苓而不效,非猪苓之不能利水也。
或问猪苓导水,使火邪从小便而出,是引火邪之下出也,然仲景张公往往用猪苓汤以散邪,何也?盖猪苓之性,不特下走于阴窍,而且兼走于皮毛之窍,仲景夫子用猪苓汤者,恶邪不走膀胱而走皮肤,虑亡阳之症,所以用之,即引火邪从皮毛而外出也。然则猪苓不特引水下泄,而亦能引火外泻也。
或问猪苓利水,何能解口之不渴也?夫小便数而口不渴者,火蓄于膀胱也。火蓄则熬干其水,水沸而为热,所以作渴。用猪苓以利水,实所以泻火,火泻而水独存,则津液通,而上润于口舌之间矣。然则猪苓非利水之药,乃生津之药也。
或疑猪苓为生津之药,终不可为训。曰∶猪苓利水尽,则口益干,而欲其口舌之生津,难矣。所谓生津者,止能生于多水之症,而不能生于无水之症。无水之症,泻水则水涸而火起;
多水之症,泻水则火降而水升。水既升矣,而津液有不润于口齿者乎。是猪苓之生津,生于利水以去火,而非概生于利水也。
或疑猪苓、泽泻,同是利水之物,而吾子偏分出功用之不同,非好奇耶?曰∶猪苓、泽泻用既不同,义自各别,有异言异,有同言同,何好奇之有。
南烛枝叶
南烛,即乌米饭树也。味苦,气平,无毒。入肾。治一切风痰,悦颜色耐老,坚筋骨健行,久服,身轻不饥。多服,发白变黑。此物草木之王,专益精而变白,老人尤宜服之。味虽苦而不寒,气甚平,有益,乃续命之津、延龄之液也。世人不知用之,殊可惜。春间采嫩叶约二十斤,用蒸笼在饭锅蒸之,虽历铁器无妨。否则,必须砂锅内蒸熟,晒干为末。饭锅不能蒸,可用米煮粥上蒸之亦妙。不蒸熟而阴干者,无用。大约一斤南烛叶末,加入桑叶一斤、熟地二斤、山茱萸一斤、白果一斤、花椒三两、白术二斤,为末,蜜为丸,白滚水送下一两,每日于早晨服之。不特变白甚速,而且助阳补阴,延年益算。鄙意加入人参二两,尤神之神也。倘命门寒者,加入巴戟天一斤,殊妙。
南烛叶固佳,而南烛子尤佳,深秋结实,先红后紫,其味甘而酸,入肾、肝二经,胜于南烛之叶。添精益髓,舒筋明目,久服延年。余更有一方,用南烛子者二斤,捣烂,入白果去壳四两,同捣,入山药末一斤、茯苓四两、芡实半斤,同捣为饼,火焙干,为末。入枸杞子一斤、熟地一斤、山茱萸一斤、桑叶末一斤,嫩叶为妙,巨胜子半斤,共为末,蜜为丸。每日早晨,老酒送下五钱,一月白发变黑矣,且能颜色如童子。此方不寒不热,自是生精圣方,修服必有利益也。
或问变白药多,何吾子独称南烛之子?盖乌须药,多是气苦寒,恐有碍于脾胃。惟南烛气味和平,而子尤加甘温,益肾之余,更能开胃健脾,真变白之神品、滋颜之妙药。牧童采食,辄止饥,此非明验欤。
或问南烛之黑须,吾子大肆阐扬,然未见子之自验也。曰∶吾尚论《本草》,实欲阐发各药之微。南烛黑须,古人有服之而验者,不必铎之自验也。江南人多采之以煮饭,白米辄变为黑,故俗名“乌米饭”,非有据之谈乎。
蜀椒
蜀椒,味辛,气温、大热,浮也,阳中之阳,有毒。入心、脾、肾之经。却心腹疼痛及寒温痹疼,杀鬼疰蛊毒并虫鱼毒蛇,除皮肤骨节死肌,疗伤寒温疟,退两目翳膜,驱六腑沉寒,通气脉,开鬼门,乃调关节,坚齿发,暖腰膝,尤缩小便,理风邪,禁咳逆之邪,治噫气,养中和之气,消水肿、黄胆,止肠癖、痢红。多食乏气失明,久服黑发耐老。功用实多,不只书上所载。然而少用则益,多用则转损。入于补阴之药,可以久服;入于补阳之剂,未可常施也。
按∶蜀椒功用实胜于近处所产,以蜀椒味轻,转有益也。土产之椒,其辛香倍于蜀产,虽功用少薄,未尝不可用也。大约蜀椒用一两者,土产必须一两二钱,何必专觅蜀椒哉。
或问蜀椒可以乌须,而乌须之方似可用之也?夫蜀椒未能乌须也,取其引乌须之药,入任、督之路耳,大约乌须药多寒,而蜀椒性热,相侔同用,尤能制阴寒之气,所以易于奏功,而变黑甚速也。但热药宜少用,不可多用耳。
吴茱萸
吴茱萸,味辛、苦,气温,大热,可升可降,阳中阴也,有小毒。入肝、脾、肾之经。
主咽塞气不通,散气膈冷气窒塞,驱脾胃停寒,脐腹成阵绞痛,逐膀胱受湿,阴囊作疝剜痛,开腠理,解风邪,止呕逆,除霍乱。因顺折肝木之性,治吞吐酸水如神。厥阴头疼,引经必用。气猛,不宜多食,令人目瞪口开。久服亦损元气,肠虚泄者尤忌。可逆用之以祛寒,复可顺用之以解热。大约祛寒可以多用,而解热难以多投也。
按∶吴萸入四神丸中,以治肾泄,非用之以祛寒耶。然而,四神丸中用吴茱萸者,非尽去寒也,亦借其性燥以去湿耳。夫肾恶燥,而泻久则肾正苦湿也。吴茱萸正喜其燥,以投肾之欢,入诸肾脏之逐其水而外走于膀胱,不走于大肠也。
或疑吴茱萸性热祛寒,恐不可用之以解热。不知从治之道,宜顺而不宜逆。逆其性,致有相格之忧;顺其性,始有相投之庆也。
钩藤
钩藤,味甘、苦,气微寒,无毒。入肝经。治寒热惊痫,手足螈 ,胎风客忤,口眼抽搐。
此物去风甚速,有风症者,必宜用之。然尤能盗气,虚者勿投。
或问钩藤为手少阴、足厥阴要药。少阴主火,厥阴主风,风火相搏,故寒热惊痫之症生。但风火之生,多因于肾水之不足,以致木燥火炎,于补阴药中少用钩藤,则风火易散。倘全不补阴,纯用钩藤以祛风散火,则风不能息,而火且愈炽矣。
大腹皮
大腹皮,味辛、苦,气微温,降也,无毒。入肺、脾、胃三经。主冷热诸气,通大、小二肠,止霍乱痰隔醋心,攻心腹大肠壅毒,消浮肿。亦佐使之药。若望其一味以攻邪,则单寒力薄,必至覆亡矣。
或问大腹皮,即槟榔之外皮也,缪仲醇谓气味所主与槟榔同。而实不同也,大腹皮之功,尤薏苡、茯苓、车前、桑白皮、人参同用,始有功耳。
槟榔
槟榔,味辛、苦,气温,降,阴中阳也,无毒。入脾、胃、大肠、肺四经。消水谷,除痰癖,止心痛,杀三虫,治后重如神,坠诸气极下,专破滞气下行。若服之过多,反泻胸中至高之气。善消瘴气,两粤人至今噬之如始。古人疑其耗损真气,劝人调胃,而戒食槟榔。此亦有见之言,然而非通论也。岭南烟瘴之地,其蛇虫毒瓦斯,借炎蒸势氛,吞吐于山巅水溪,而山岚水瘴之气,合而侵人,有立时而饱闷晕眩者。非槟榔口噬,又何以迅解乎。天地之道,有一毒,必生一物以相救。槟榔感天地至正之气,即生于两粤之间,原所以救两粤之人也。
况此物降而不升,虽能散气,亦不甚升,但散邪而不散正,此两粤之人所以长服而无伤。至身离粤地,即不宜长服,无邪可散,自必损伤正气矣。
或问槟榔乃消瘴之物,似宜止治瘴气,何以治痢必须?曰∶槟榔虽可治痢,亦只宜于初起,而不宜于久痢也。痢无止法,用槟榔,所以下其积秽也,故初起之痢断须用之。痢久则肠中无积秽之存,若仍如初痢之治法,则虚者益虚,而痢者益痢矣,是久痢断不可用槟榔也。然吾以为初痢亦不可纯用槟榔,用当归、白芍为君,而佐之槟榔,则痢疾易痊,而正气又复不损,实可为治痢之权衡也。
或疑槟榔去积滞,即宜独用之,何以反佐之以当归?当归虽补犹滑,以助其攻也。何以更用白芍之酸收,偏能奏功哉。不知槟榔必得补以行其攻也。夫积滞之不行也。由于气血之干涸。倘徒用槟榔以攻其积滞,则气血愈伤,而瘀秽愈阻而不通,故必须当归以生气血,则大肠自润,有可通之机。然而,肝木克脾,木旺则火旺,火旺必烁干气血。当归所生,不足以济其所克,故必须益之芍药以平肝,则肝不克脾,而芍药酸中又能生血,以助当归之润,故同群共济,以成槟榔之功,然则收之,正所以能其攻也。
五倍子
五倍子,一名文蛤。味辛、酸,气平,无毒。入肾经。疗齿宣疳 ,及小儿面鼻疳疮,治风癣痒疮,并治大人五痔下血。洗目消赤肿,止疼痛。染须髭变黑。专为收敛之剂,又禁泻痢肠虚,解消渴,生津,却顽疼,去热。百药煎,亦此造成。此药外治之功居多,内治之功甚少,存之以备疮毒之用耳。
或问五倍子乃收敛之药,用之外治更宜,然而内治以固滑泻,未尝不佳,何子着《本草》,单为外治留之乎?曰∶痢无止法,用涩药以止痢,前人所戒。况五倍子止痢,乃不得已而用之,止痢之品甚多,何必借此不可用之药。此铎所以只取外治,而不取内治。
皂荚
皂荚,味辛、咸,气温,有小毒。入足厥阴、手少阴、手太阴三经。理气疏风,搐鼻喷噎,可救五绝痰迷、中风不语诸症。敷肿痛即除,吐风痰,杀痨虫精物,起风痹,治死肌,利窍开关,破症堕孕。此物备急用之药,药笼中不可无者也。
或问皂荚开关之药,单用以取捷乎?夫皂荚之功用,不止此也。凡心疼之病,随愈而随发者,必用皂荚,始可除根,此《本草》所未言也。张夫子曾传余治心痛之方,实有皂荚火炒一两、炒栀子一两、炙甘草五钱、白芍二两、广木香三钱,为细末。老黄米煮粥为丸,如米大,滚水送下即愈,永不再发。是皂荚又可以治心疼也。然而,皂荚非治心疼之药,借其开窍引入于心之中,使诸药直攻其邪也。
或问皂荚生用乎,抑熟用之乎?皂荚熟用则无益矣,必生用为佳。然而,生用切不可用蛀者。盖皂荚虫尤细,凡研末之时,蛀虫乘开关之际,直入肺中,反成大害。故必须拣不蛀者,研为细末,即包在纸包之内,亦必须常取出经风,以防其再蛀。我有一方,制之最佳,用麝香同包,断无再蛀之理,且又可借麝香之香,引入鼻窍,而开关更灵也。
或问用皂荚末以治中风,吐其痰而不愈,反成偏枯之症,何也?曰∶皂荚用末以吹鼻,使中风之人关开,实治方之功也。若入于稀涎散中吐之,非治也。盖近来中风者,皆非真中风,尽由于阴阳水火之虚,或阴虚火炎,煎熬津液,结而为痰,热极生风,猝然仆厥。使更吐痰,则愈损其津液矣。津液重伤,经络无水以相养,或气虚而无以相通,安得不变为拘挛偏废之症哉。
或疑神仙传载∶崔言逢异人传皂荚刺三斤烧灰,调大黄末,以治大麻风,虽将死尚可救。
何子注《本草》略之乎?曰∶皂角刺安能救大麻风哉,此误传也。用此方以救之,是速之死耳。
乌药
乌药,味辛,气温,阳也,无毒,入足少阴肾经及阳明胃腑。性多走泄,不甚刚强,诸冷能除。凡气堪顺,止翻胃,消积食作胀,缩小便,逐气冲致疼,辟疫瘴时行,解蛊毒卒中,攻女人滞凝血气,去小儿积聚蛔虫。此品功多而效少,盖佐使之至微者也。力微似可多用,然而多用反不见佳。不若少用之,以佐君臣之用耳。
乌药无关轻重,其实过多功少,近人未知耳。产妇虚而胎气不顺者,切不可用,用则胎立堕。人以为顺气用之,谁知乌药能顺胎气之实,而不能顺胎气之虚乎。不独胎气,凡气虚者,俱不能顺。惟气血虚而带郁滞者宜之耳。
血竭
血竭,味辛、咸,气平,有小毒。入肾。治跌打伤损,消恶毒痈疽,专破积血,引脓,驱邪气止痛,外科多用之。然治诸痛,内治实神效。存之以备采用。
血竭内科可用,而近人不敢用之。不知血竭得补气血之药,其功更神。惜人未谙,故再表之也。
沉香
沉香,味辛,气微温,阳也,无毒。入命门。补相火,抑阴助阳,养诸气,通天彻地,治吐泻,引龙雷之火下藏肾宫,安呕逆之气,上通于心脏,乃心肾交接之妙品。又温而不热,可常用以益阳者也。
沉香温肾而又通心。用黄连、肉桂以交心肾者,不若用沉香更为省事,一药而两用之也。
但用之以交心肾,须用之一钱为妙。不必水磨,切片为末,调入于心肾补药中,同服可也。
乳香
乳香,味辛、苦,气温,阳也,无毒。入脾、肺、心、肝、肾五脏。疗诸般恶疮及风水肿毒,定诸经卒痛并心腹急疼。亦入散膏,止痛长肉。更催生产。且理风邪,内外科皆可用。大约内治止痛,实为圣药,研末调服尤神。
或问诸痛皆属于火,而乳香性温,宜与痛病不相合,何以定诸经之卒痛耶?盖乳香气虽温,而味实苦,温为热,苦为寒。气温则先入于火之中,相合而不相碍;味苦则后居于痛之内,相制而不相违。此所以能定诸痛,而无不宜也。
丁香
丁香,有雌、雄之分,其实治病无分彼此。味辛,气温,纯阳,无毒。入肾、胃二经,又走太阴肺脏。善祛口舌溃烂,伐逆气殊功。止噫呃气逆、翻胃呕吐、霍乱,除心腹冷疼,暖腰膝,壮阳。杀疳 ,坚齿。治奶头绽裂,消虫毒膨胀。亦有旋转天地之功,直中阴经之病,尤宜可用之,但不可用之于传经之伤寒也。
世人重母丁香,而轻公丁香,不知何故?谓母丁香能兴阳道也。夫丁香而曰母,其属阴,可知阴不能助阳,亦明矣。丁香公者易得,而母者难求,此世所以重母丁香也。舍易而求难,世人类如是夫。
阿魏
阿魏,味辛,气平,无毒,热。入脾、胃、大肠。杀虫下恶气,破症积,辟瘟禁疟,却鬼祛邪,蛊毒能消,传尸可减,乃消毒攻邪之物,宜于外治,而不宜于内治者也。
阿魏以臭者为佳,无臭气者皆假。然亦有臭者不可用,乃取蒜捣为汁而乱人者也,然我有辨真假之法,臭阿魏投之水中,半沉半浮者上也,浮者次之,沉者假物,而不堪入药也。
没药
没药,味苦、辛,气平,无毒。入脾、肾二经。消肿突恶疮、痈疽溃腐,破血止痛如神,疗坠堕跌打损伤尤效。亦内、外可用之药,而外治更奇也。
没药亦有赝者,尤难辨。辨法亦投之水中,立时色黯者为真,否则假物,无益于用,不如勿用也。
雷丸
雷丸,味苦、咸,气寒,有小毒。入脾、胃与大肠。胃热可解,力能杀虫。不论各虫,皆能驱逐。男妇皆利,非利男子而不利妇人也。主癫痫狂走,堕鬼胎甚速。遇怪病在腹,无药可治者,加入辄应如响。名曰雷丸者,言如雷之迅、如丸之转也,走而不留,坚者能攻,积者能去,实至神之品。但有小毒,未免损伤胃气,去病则已,不可多服。宜以之逐邪,不宜以之耗正也。
或问闻雷丸善治奇病,有之乎?雷丸何能治奇病也,用之有理则奇,用之无事则拙。吾深怪世人,无理而欲眩异也。
或问雷丸可以逐邪,亦可以逐鬼乎?既可逐邪,独不可以逐鬼乎。惟是逐鬼与逐邪少异,逐邪须用攻邪之药为佐,而逐鬼必须用补正之药为君,未可单用攻剂也。
或问邪与鬼,何分?曰∶寒热之有常,此邪气而非鬼祟也。寒热之无常,此邪祟而非邪气矣。然亦不可拘也。天下有鬼祟凭之而无寒热者,亦有寒热未解,而鬼祟先去者。虽曰逐邪用攻邪之药,逐鬼用补正之药,苟能以补正为主,而佐之逐邪、逐鬼也,则无往而非宜也。
或问雷丸性至急,不识可少制而缓之乎?夫雷丸一制,则无用矣。大凡逐邪之药,正取其迅速,制之则失其性,安能施其功用乎。设于同群之中,而佐之和平之味,则彼此调剂,自得其宜,亦不制之制也。
麦芽
大麦芽,味咸,气温,无毒。入脾、胃二经。尤化米食,消痰亦效。孕妇勿服,多用恐堕胎元,若只用一、二钱,亦无妨。惟大麦煎糖,孕妇切戒。多食极消肾水,必损胎元矣。
或问麦芽亦米谷之类,何以能消米食?不知麦芽虽与米谷同类,而气味相克,麦钟四时之气,而尤得夏气俱多,米谷则得秋气者也。夏气克秋,米谷逢麦,犹秋得夏气也,安得不消化乎。
或问麦芽消食,亦能消痰,江北中州之人尤善食面,宜痰食之咸化矣,何以消食多痰之比比乎?夫麦芽,乃大麦之芽,非小麦之芽也。大麦与小麦性殊,而功用各别,小麦养人而大麦伤人,且麦芽与未发芽之麦,功用亦殊也。未芽之大麦性静,已芽之大麦性动,动则变,变则化矣。又何之疑乎。
或问小麦亦得夏气,何以不克米谷?不知小麦虽与大麦同类,而早晚之性实异。大麦得夏之初气,小麦得夏之中气,初气克削,中气和平。故大麦消谷,而小麦养胃,且小麦无须芒,房亦易脱,形体亦甚不同。试看大麦芒能消无形之水肿,而小麦之房不能消湿,非一补一消之明验乎。
赤小豆
赤小豆,味辛、甘、酸,气温而平,阴中之阳,无毒。入脾经。下水,治黄烂疮,解酒醉,燥湿浸手足肿大,疗香港脚入脐高突。但专利水逐津,久服令人枯燥,亦可暂用以利水,而不可久用以渗湿。湿症多属气虚,气虚利水,转利转虚,而湿愈不能去矣,况赤小豆专利下体之水,而不能利上身之湿。盖下体之湿,真湿也,用之而效。上身之湿,虚湿也,用之而益甚,不可不辨也。
或问赤小豆,即家园之红豆乎?曰∶别是一种,其色如朱而发光,头上一点黑如漆。若家园之红豆,名曰红,而色实紫,能疗饥,而不能利水去湿,多食亦败血,功用与赤小豆迥别。
切勿以家园之红豆,而错用之也。
白扁豆
白扁豆,味甘,气微温,无毒。入脾、胃二经。下气和中,除霍乱吐逆,解河豚酒毒,善治暑气。佐参、茯、二术,止泻实神。但味轻气薄,单用无功,必须同补气之药共享为佳矣。
或谓白扁豆非固胎之药,前人安胎药中往往用之,何故?盖胎之不安者,由于气之不安,白扁豆尤能和中,故用之以和胎气耳。母和而安,即谓之能安胎也。亦可但单用此味,以安骤动之胎,吾从未见其能安者矣。
或问白扁豆气味凉薄,亦可有可无之物,先生删药味甚多,何独不删白扁豆?夫扁豆乃五谷中最纯之味,淡而不厌,可以适用者,不止入汤剂也,或入于丸剂,或磨粉而调食,均能益人。况功用不独安胎,尤善种子。凡妇人之不受孕者,半由于任、督之伤也,白扁豆善理任、督,又入脾、胃二经,同人参、白术用之,引入任、督之路,使三经彼此调和,而子宫胞胎自易容物。予所以特登此味,以为毓麟之资,岂漫然而收录乎哉。
乌芝麻
乌芝麻,味甘,气温,无毒,入肾经,并通任、督之脉。功擅黑须,《图经》未载,故近人无知之者。凡黑须髭之药,缺乌芝麻则不成功。盖诸药只能补肾,而不能通任督之路也。唇口之间,正在任督之路,乌芝麻通任督而又补肾,且其汁又黑,所以取神效也。但功力甚薄,非久服多服,益之以补精之味,未易奏功也。
或问乌芝麻黑须髭,神农未书,《本草》不志,何吾子创言之哉?曰∶乌芝麻变白,予亲试而验者。乃不慎色故,余年四十早衰,须髯半白,服乌芝麻重黑,后因变乱,不慎酒色复白。可见,服乌须药,必须断欲,不可归咎乌芝麻之无效验焉哉。
或疑乌芝麻即白芝麻同类,未闻白芝麻之润肾,乌芝麻之变白,恐亦好事者之言。不知乌芝麻之变白,实有义也。芝麻性润而汁乌,乌自入肾,既入肾,自能润髭矣,况又通任督之脉乎。然而,乌芝麻之义,又不止此,乌芝麻更能上润于心,使心火不炎,不烧任督之路,引补肾之药至于唇口,故能变白也。
巨胜子
巨胜子,非胡麻也。味甘,气温平,无毒。丹溪盛称之。原有功益也。入心、肾二经。
补虚羸,耐饥渴寒暑,填坚髓骨,益气力,长肌肤,明目轻身,延年不老,益元阳,兴阴茎,尤生津液,入口即生,与人参相同。其补益之功,不可思议。惟其体尤轻,内实者正无多也,然亦不必尽是内实者始可用,亦不必尽去其壳,但投之水中,半沉半浮者即可用,将浮者弃去,取出沉与半沉者,用地黄汁泡之一日,晒干,磨末用为妙。此药宜入丸,而不宜煎汤,煎则味不能出也。
或问巨胜子胡僧用入桑叶中为丸,果有益乎?此奇方也。先君曾服之,年愈六十,须髯未白,后不服此药即白,可见此方之奇。盖巨胜子得桑叶更神者。
或问巨胜子载之《参同契》书中,谓是长生之药。但不知何法服食便可长生?嗟乎!长生,即不死之谓也。世人安有服草木之味,而即能长生者乎。夫欲求长生,舍金丹之法,无他药也。虽然金丹不可得,而巨胜子则易得,胡僧之方虽佳,尚未尽妙。铎有一方,名延景丸,用巨胜子二斤、熟地一斤、山药一斤、桑叶干者二斤,三月尽采之,晒干为末者佳,老叶不可用,茯苓三两、薏苡仁三两、芡实三两、淫羊霍半斤、巴戟天一斤、山茱萸半斤、北五味三两、菟丝子一斤,各为末,蜜为丸。每日白滚水送下五钱,长年可服,如脾气欠健,加白术一斤。气虚,加人参六两、黄 一斤。阳道欠举,加肉桂三两。此方不寒不热,实延龄妙法,虽治百岁外,尚可服也。是乃南岳道士所传,谓铎最宜服,可登百岁外。铎用是公之天下,愿共珍之。
火麻子
火麻子,味甘,气平,无毒。入阳明大肠经及足太阴脾脏。益气补中,催生下乳,去中风汗出、皮肤顽痹,润大肠风热结涩便难,止消渴而小水能行,破精血而血脉可复。产逆横生易顺,沐发可润。此物性过于润,凡燥结者,可借之以润肠,而脾气虚者,断难多服。至于吞之可以见魅,祝之可以辟瘟,俱非近理之谈,而不老神仙尤为荒诞。产后宜戒,慎勿轻投之也。
或问火麻子宜于大便燥结之人,《本草》所载其功用,亦果多乎?夫火麻子实有功用,但宜于实症,而不宜于虚症而已。
神曲
神曲,味甘,气平,无毒。入脾、胃二经。下气调中。止泻,开胃,化水谷,消宿食,破症结,逐积痰,疗妇人胎动不安,治小儿胸腹坚满。行而不损,与健脾胃之药同用,多寡勿忌。但世人所造神曲之法,欠妙。予师传制法∶择六月六日,用白面三斤,苍甘草捣烂取汁一合,以井水调匀,又桑叶十斤,捣研烂,取布沥出汁,再用赤小豆一升磨末,拌面匀,以前二汁拌之成饼,以野蓼盖之十四日,取出纸包之,悬于风处阴干。临时用最佳。由二、三分用至二钱,其效如响也。
或疑制法异于前人,不可为训。不知前人之方过于刻削,惟此方和平,可为攻补之佐使也。
酒
酒,味苦、甘、辛,气大热,有毒。无经不达,能引经药,势尤捷速,通行一身之表,高中下皆可至也。少饮有节,养脾扶肝,驻颜色,荣肌肤,通血脉,浓肠胃,御露雾瘴气,敌风雪寒威,诸恶立驱,百邪竟辟,消愁遗兴,扬意宣言,此酒之功也。若恣饮助火,则乱性损身,烂胃腐肠,蒸筋溃髓,伤生减寿,此酒之过也。嗟乎。酒何过哉。知酒之功受其益,知酒之过而防其损,何害于人。况酒又实能愈人之病乎。
或问酒味甘者多热,味苦者多寒。仲景张公用苦酒,以治咽喉之肿痛与黄汗之淋漓,似乎饮甘香,不若饮苦辣,不致烧肠腐胃耳。
醋
醋,味酸、寒,气温,无毒。入胃、大肠,尤走肝脏。散水气,杀邪毒,消痈肿,敛咽疮,祛胃脘气疼并坚积症块,治产后血晕及伤损金疮。
按醋乃食物中必需,用之入药绝少。然亦有不得不用之时,其功用必宜知也。故存之以备稽考矣。
或问米醋可以入药,不是米醋,亦可入药否?夫醋必米造,始得温热之气,否则,味过于酸,入肝不能收敛,及走筋而缩涩矣,故入药必取米醋。凡吐血,与肢体肚脐出血,与毛孔标血者,用醋二升煮滚,倾在盆内,以双足心泡之,少顷即止血。此则不必米醋,凡米醋皆可用,正取其过酸,易于敛涩而宁谧耳。
冬葵子
冬葵子,味甘,气寒,性滑利,无毒。主五脏六腑寒热、羸瘦五癃,利小便,疗妇人乳难内闭。久服,坚骨长肌肉。冬葵子本非佳品,然药笼中必备者,以其能顺胎也。横生倒产,子死腹中,必借此以滑之也。
或问冬葵子治难产,未见神效,何子独取之?曰∶冬葵子治难产,亦要人必用之耳。当横生倒产之时,或却一足下而一足不下,或于一臂伸而一臂不伸,欲开产门而儿头未顺也,不可遽用柞木枝以先启产户,以针利之而儿已死,疾痛不知,徒刺无益。若不用冬葵子以助其胞胎之顺利,又何以救危亡于顷刻乎,然而,徒用冬葵子,不知加入人参、当归、川芎之类,补气血以生水,则胞胎干涸。亦本能活利顺生,变危为安也。
生姜
生姜,味辛、辣,大热。通畅神明,辟疫 ,且助生发之气,能祛风邪。姜通神明,古志之矣。然徒用一二片,欲遽通神明,亦必不得之数。或用人参,或用白术,或用石菖蒲,或用丹砂,彼此相济,而后神明可通,邪气可辟也。
生姜性散,能散风邪,伤风小恙,何必用桂枝。用生姜三钱,捣碎,加薄荷二钱,滚水冲服,邪即时解散,真神妙方也。
或问生姜发汗,不宜常服,有之乎?曰∶生姜四时皆可服,但不宜多服,多服散气,岂特发汗哉。
或问生姜辛散,既能散气,似不宜常服,然而多服则正气受伤,少服则正气无害,又不可过于避忌,坐视而不收其功也。至于偶受阴寒,如手足厥逆,腹痛绕腹而不可止,不妨多用生姜,捣碎炒热,慰于心腹之外,以祛其内寒也。
干姜(炮姜)
干姜味辛,炮姜味苦,皆气温大热,半浮半沉,阳中阴也。解散风寒湿痹、鼻塞头痛、发热之邪者,干姜也;调理痼冷沉寒、霍乱腹痛吐泻之痰者,炮姜也。盖干姜治表,而炮姜温中。其所以治表者,干姜走而不收,能散邪于外也;其所以温中者,炮姜止而不动,能固正于内也。虽然姜性大热而辛散,俱能散邪补正,安在炮制而异宜。干姜散邪之中,未尝无温中之益。炮姜固正之内,未尝无治表之功。但干姜散多于温,而炮姜固多于散耳。
或问干姜用之于理中汤中,佐附子以成功,岂有妙义乎?曰∶无妙义,仲景夫子不用之矣。
理中汤,理中焦也。虽有白术是理中焦之药,然气味与附子温热之性尚不相同,故入用干姜之辛热,与附子同性,专顾中焦,则附子亦顾恋同气而不上越,共逐中焦之寒,以成其健脾还阳之功也。
或问伤寒门中有姜附汤,其用干姜之义,想亦与理中汤同意?曰∶姜附汤中用人参,似与理中汤相同,而孰知别有意义。理中汤,理中焦;姜附汤,治下焦也。附子领人参直入于至阴之中,专祛腹中之寒,而躯外皮肤之寒邪,则未遑驱逐。加干姜走而不守,如大将亲捣巢穴,而偏裨旁掠于外,自然内外整肃,远近安奠也。倘只用附子、人参,未尝不可奏功,然而攻彼失此,仲景夫子所以必加入干姜,使同队而并逐也。
或问四逆汤亦用干姜,其义岂有异乎?夫四逆汤之用干姜,又非前二条之意。四逆汤,乃救逆也。救气之逆,必须同群共济,故用附子、肉桂为君,必用干姜为副,否则,气逆而不能遽转矣。
或问干姜用之白通汤中以通脉,吾惧其散气,则脉随气而散矣,又何以通脉哉?嗟乎!
脉非气通,又用何物以通之。干姜原非通脉之药,正取其通气耳,气通则脉通矣。夫脉之不通者,乃寒凝而不通,非气绝而不通也。用干姜以散寒,寒气散,脉气有不通乎。
或问干姜既能通气,用干姜足矣,何以又用葱耶?曰∶葱性亦散气者也。单用干姜,恐通气有余而通脉则不足,单用葱,恐通脉有余,而通气又不足。合而用之,气通又不伤脉,脉通又不伤气,两相济而成功,何伤气之足忧乎。
或问干姜炒熟入于健脾药中,谓能补脾以生气,然乎?曰∶干姜温热,原有益于脾气,何在炒熟始能补土以生气。但干姜性走,脾气不独受其惠。一经炮制,则干姜守而不走,独留于脾中,诸经不得而夺之,自然较生用更效也。
白芥子
白芥子,味辛,气温,无毒。入肝、脾、肺、胃、心与胞络之经。能去冷气,安五脏,逐膜膈之痰,辟鬼祟之气,消癖化疟,降息定喘,利窍明目,逐瘀止疼,俱能奏效。能消能降,能补能升,助诸补药,尤善收功。近人不知用白芥以化痰,而频用半夏、南星以耗气,所不解也。
白芥子善化痰涎,皮里膜外之痰无不消去,实胜于半夏、南星。半夏性燥而烁阴,南星味重而损胃。独白芥子消化痰涎,又不耗损肺、胃、肝、心之气,入于气分而实宜,即用于血分而亦当者也。
或疑白芥子止能消膜膈之痰,而不能消胃肺之痰,似乎消肺之痰必须贝母,消胃之痰必须半夏也。而谁知不然。夫膜膈之痰,统胃、肺而言之也。胃、肺中之膜膈,尤善藏痰者也。白芥子消膜膈之痰,是有痰之处无不尽消,况且肺、胃浅近之间,岂有反不能消之理。试看疟疾,正痰藏于膜膈之中也。用白芥子一两,炒为末,米饮为丸,一日服尽,而久疟顿止,非消痰之明验乎,疟止之后,神气不倦,非消痰而不耗气之明验乎。故白芥子消痰,实胜于贝母、半夏,谁谓肺、胃之痰不能消也。
或谓白芥子虽消膜膈之痰,未必气之不耗,天下安有消痰之药而不耗气者乎?曰∶白芥子实不耗气,能安五脏。耗气则五脏不安矣,岂有五脏安而耗气者乎。其余消痰之药,或安肺而不安胃,或安胃而不安肺,总不如白芥子之能安五脏也。此所以实胜于各消痰之药耳。
或疑白芥子消痰而不耗气,然用之而痰仍未消,是消膜膈之痰,未可全信也。曰∶白芥子只可消膜膈之痰,而肾中之痰,不能消也。服白芥子而仍有痰者,宜补其肾,肾足而痰自化,何疑白芥子非消膜膈之痰乎。
或疑白芥子消阴分之痰,不消阳分之痰,然乎?曰∶非也。芥子阴分、阳分之痰,无不尽消,不必分阴阳也。但肾经水泛火沸之痰不能化,余则尽消而无疑矣。
或问白芥子即芥菜之子,人食芥菜,觉消食之甚多,是白芥子大能消食,似未可多食也。
谁知芥菜消食,而芥子消痰,各不相同,不可疑其菜,而戒其子也。
或疑白芥子消膜膈之痰而不耗气,发明几无遗议,但不知膜膈之痰在于何处?曰∶在胃脘之上下之中,而不在胃脘上下之外。虽痰分五脏六腑,要皆存于胃脘膜膈之中。白芥子善消膜膈之痰,亦于胃脘中消之,岂各入五脏六腑而后消之乎。
莱菔子(即萝卜子)
萝卜子,味辛、辣,气温,无毒。入胃、脾二经。却喘咳下气甚神,解面食至效。治风痰,消恶疮,善止久痢,除胀满亦奇,但宜少少用之。补气之药得之,而无大过之忧。利湿之剂入之,而有善全之妙。多服则损气,久服则伤阴也。
或疑萝卜子能治喘胀,然古人用之于人参之中,反奏功如神。人参原是除喘消胀之药,莱菔子最解人参,何以同用而奏功乎?夫人参之除喘消胀,乃治虚喘虚胀也。虚症反现假实之象,人参遽然投之,直至其喘胀之所未能骤受,往往服之而愈喘愈服者有之。虽所增之喘胀,乃一时之假象,少顷自然平复,然终非治之之善。少加萝卜子以制人参,则喘胀不敢增,而反得消喘消胀之益,此所谓相制而相成也。
或问萝卜子专解人参,用人参而一用萝卜子,则人参无益矣。此不知萝卜子,而并不知人参者也。人参得萝卜子,其功更补。盖人参补气,骤服气必难受,非止喘胀之症也,然得萝卜子,以行其补中之利气,则气平而易受。是萝卜子平气之有余,非损气之不足,实制人参以平其气,非制人参以伤其气也。世人动谓萝卜子解人参,误也。
瓜蒂
瓜蒂,味苦,性寒,有小毒。凡邪在上焦,致头目、四肢、面上浮肿,与胸中积滞,并下部有脉、上部无脉者,皆宜用瓜蒂以吐之也。
或问瓜蒂可疗黄胆,吾子略而不言,何也?夫黄胆之症,多从下受,用瓜蒂吐之,是从上疗之也,似乎相宜。然而,黄胆乃湿热壅于上、中、下三焦,下病而止治上,将居中焦于不问乎,此瓜蒂不可治黄胆亦明矣。余所以作缺疑之论矣也。
或问瓜蒂能去鼻中息肉,子亦不论,是何说乎?曰∶鼻中生息肉者,因肺中之热也。用瓜蒂以吐去痰涎,则肺热除,而鼻火亦泄,似乎相宜。然而,肺热虽移热于鼻,上吐以泄鼻中之火,势必中伤肺中之气。肺气既伤,胃气自逆,肺心反动其火,火动鼻中,更添热气,前之息肉未消,而后之息肉又长矣,予所以削而不道也。至于瓜蒂性易上涌,不宜轻用,不独鼻中生息肉也。若胸中无寒,胃家无食,皮中无水,心中无邪,以致诸虚各症,均宜慎用。误用则祸不旋踵矣也。
葱
葱,味辛,气温,升也,阳也,无毒。入足阳明胃经,及手太阴肺脉。疏通关节,祛逐风邪,理霍乱转筋,治伤寒头痛,杀鱼肉之毒,通大小肠,散面目肿浮,止心腹急痛,去喉痹,愈金疮折伤血出疼,捣烂炒热,傅之血止。安娠妊,塞衄血,除香港脚奔豚之邪,疗蛇伤蚯蚓之毒,功专发散,食多神昏。病属气虚,尤勿沾口。可为佐使,而亦可为君臣。大约为佐使者内治也,为君臣者外治也。外治宜多,内治宜少也。
葱有益而亦有损。益者,通气而散邪。损者,昏目而神夺也。北人喜食葱,往往坏目,习俗使然,不能禁耳。
葱善通脉,仲景夫子所以制通脉汤也。盖葱空中而善通气,通气即通脉也。温其里之寒,解其表之热,故脉之不通者即通。世人疑用葱以散邪,则失用葱之意矣。
韭(韭子)
韭,味辛微散,气温性急。温中下气,归心益阳,暖膝胫,和脏腑,除胸腹 癖痼冷,止茎管白浊遗精,活血解毒。少用则有益于肾,多食则有损于心,蜜食杀人,不可不戒。
韭子善止遗精,功胜于叶,然亦不可多用也。
或问《神农本草》云病患可久服韭,而吾子曰不可多食,岂神农非欤?嗟乎。《神农本草》因传世既久,远落误传耳。夫韭性辛温,尤善通利。虽曰益肾,未免消多于补,多食能令人神昏,正伤心之明验。此予所以戒之也。
蒜
大蒜,味辛,气大温,有毒。入五脏。解毒去秽,除疟辟瘟,消肉消食,止吐止泻。外治涂足心,可以止衄。此物亦可救急,但不宜多食,过伤损胃脾之气耳。
古人云∶蒜有百益,其损在目。然而损不止在目也。耗肺气,伤心气,动胃气,消脾气,伐肾气,触肝气,发胆气,此人之未知也。但有损而有益,祛寒气,辟臭气,止逆气,解毒瓦斯,除疟气,消肉气,此则人之所知也。两相较之,损多而益少,未可谓益百而损一也。